28.嗶嗶嗶

第二天上午，做足了心理準備、設想了好幾套應對方案的李鉞，驅車來到了斐然家。

剛走到斐然住的那棟樓下，李鉞就看見斐然鬼鬼祟祟地在門廳那探頭探腦，幾秒鐘后迅速躥到了每棟樓都有的智能快遞櫃前。

如此鬼祟的行為勾起了李鉞的好奇心，他不由得放輕了腳步，悄悄地走到了斐然身後，憑藉著傲人的身高，站在不遠處偷看。

毫無察覺的斐然在快遞櫃的鍵盤上輸入了密碼，一個柜子應聲開啟，他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盒子，才看了一眼整個人就面紅耳赤，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衣服里塞，一邊小聲低吼道：“卧槽！怎麼連個盒子都沒有！”

不遠處的李鉞疑惑地皺起了眉，眼看着斐然塞好盒子就往自己這個方向跑來，李鉞一時迴避不了，乾脆就不躲了。誰知道埋頭就顧着跑的斐然壓根就沒看到他，眼看兩人就要擦肩而過，李鉞急忙伸手拉住了斐然的手臂。

“斐然，我……”

啪嗒！

話才啟了個頭，就被黑色盒子的落地聲打斷，李鉞反射性地低頭一看——

只見黑色的包裝盒上，印着一個肉色物體，造型眼熟到他每天早上都能從自己的胯間看到。在肉色物體的周圍，用金色字體醒目地標示着：全自動（嗶——）！強力（嗶——）！雙重（嗶——）！第三代全新產品！仿真（嗶——）！帶給你無法想像的（嗶——）！

斐然低頭看看地上的盒子，又抬頭看看李鉞，絕望之下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

讓我死了算了。

幾分鐘后，斐然和李鉞排排坐在斐然家的沙發上，而那個讓斐然想把自己人道毀滅的盒子也被他自暴自棄地扔在了茶几上，造型逼真的那玩意兒就這麼杵在兩個人面前，簡直就是他們之間尷尬關係的具象化，突兀地讓人想忽視它都不行。

原本列好了道歉步驟，也把斐然可能會有的反應想了個遍，各種情況都想好了應對之策，唯獨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李鉞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如坐針氈，茶几上的黑色盒子簡直是對他赤|裸|裸地嘲笑！

想告辭吧，沒達成目的不甘心；道歉吧，又覺得氣氛不對。不想再被黑色盒子打臉，李鉞硬逼着自己移開視線，打量起這個乾淨而又溫馨的小客廳來。

和大多數男生一樣，李鉞也不是個愛收拾的人，他能做到把自己收拾乾淨已經很難得了，至於家裏也就比狗窩好一點。讀大學的時候，李鉞可以說見過各種花樣翻新的單身男人的狗窩，而他現在的家，也就在家政人員打掃后能保持一到兩天的整潔，不超過三天，絕對恢復原狀。

可眼前的家卻是刷新了他對單身男人住所的認知。雖然說不上窗明几淨，但也看不到明顯的浮灰，東西雜而不亂，顯得整個家井井有條。就連電視櫃那一堆高矮不一的碟片，都看得出來精心整理過。

斐然下樓之前應該是在看電影，李鉞打量到電視櫃的視線順勢上移就看到了被他暫停的電影畫面，那熟悉的畫面讓李鉞驚訝地脫口道：“你在看《第九惑星》？”

坐在沙發上靈魂出竅的斐然乍一聽到李鉞的聲音，差點沒從沙發跳起來，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后，整個人都驚了：“你居然知道這部電影？”

得到回應的李鉞心裏一松，臉上就帶了點笑意：“我不但知道，還看過很多遍，很奇怪嗎？”

斐然有點懵，喃喃道：“也不是……主要是這部電影沒在華國公映，只是中央台放過一次，又是80年代的老電影，我以為以你的年紀應該是沒看過……”

“真要說起來，你應該比我更沒機會看到這部電影吧？”李鉞放鬆了身體，靠在沙發上，接着道，“我大學是在M國讀的，在M國有很多電影院會反覆放一些老電影，讀書累了的時候，我經常會去電影院看場電影放鬆一下。你呢？你是在哪看到這部電影的？”

小時候在電視上看的……斐然當然不可能這麼說，這部電影在中央台播放的時候，這具身體估計還沒出生呢！斐然拿起遙控器一邊按下播放鍵，一邊回答道：“以前淘碟片的時候淘到的。”

李鉞點點頭，和斐然一起看起這部1985年上映的美國科幻電影。

電影演到結尾時，李鉞忍不住感嘆道：“以前的科幻電影儘管特效在現在看來很簡陋，但立意深刻、創意十足。現在很多大片，特效做得栩栩如生，很多內核的東西卻在炒冷飯，到不如老電影銳意創新得多。”

正發愁電影放完了接下來怎麼辦的斐然，聽到這話只覺得說道自己心坎上了，連連點頭道：“對！我也有這種感覺！就說這部《第九惑星》，探討了人性、宗教、種族、戰爭等多個方面，但僅用了兩個演員就完全展現了所有的內容！但同樣的內容，現在好多特效大片動輒就用幾百上千人的大場面去表現，看完之後除了眼花繚亂的特效，什麼也記不住！就連奧斯卡影帝都救不了！就比如那部……”

李鉞笑了，幾乎是和斐然同時說出了電影名字：“《火星下行》。”

兩人相視而笑，半個小時前還尷尬得連空氣都要凝固的小客廳里，頓時話語花香、和風徐徐，四目相接的兩人間，似有涓涓溪水流過。

斐然喜歡電影，熱愛表演，這種喜好並不少見，卻鮮少碰上和他投契的人。究其原因，一個是因為他讀書時的生活環境，人人都為生存奔波，把電影當作放鬆的娛樂，沒人去深究更深層次的東西；北漂時打零工的環境不用多說，大多數的群演把演戲視作名利的踏板，哪怕是他努力爬到了更高層次，接觸到的大多數明星，目的和群演也差不了多少；就算遇上了同好，看片口味也難得一致。尤其斐然喜歡的電影十分龐雜，從文藝片到科幻片，從小成本到爆米花大片，斐然幾乎是來者不拒。看起來似乎什麼片子都行，他又有自己奇妙的口味，大家都說好的，他不一定喜歡；評價不高的，有些他又能看得津津有味。

難得碰到一個這麼合拍的，斐然連忙跑到電視櫃前，從碟片里抽出一部電影，兩眼放光地看着李鉞：“《太空漫遊》？”

李鉞挑挑眉：“第一部還是第二部？”

斐然興高采烈地把碟片塞進播放器，又噠噠噠地跑到沙發上坐好，興緻勃勃地宣佈道：“第一部！”

看完《太空漫遊》，眼看着就到了飯點，斐然跑進廚房做了兩碗方便麵端出來，還得意的跟李鉞炫耀自己的手藝。

李鉞看看加了個煎蛋，放了些青菜，但本質上還是一碗方便麵的……方便麵，昧着良心誇了幾句。兩人邊吃邊聊，說著各自喜歡的電影，才發現兩人的喜好居然驚人的一致！

他們最喜歡的007都是雷恩康納利，都一致認為最爛的007電影是《惡魔黨》；不喜歡被奉為經典黑幫電影的《父親》，卻很愛《本色英雄》；都覺得丹尼爾華盛頓在《培訓日》裏用力過猛，卻愛死了他在《榮光》裏的表演……

兩人越聊越投契，吃完簡單的午餐后，又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起了老電影，這一看就看到了夜幕低垂。

直到愉快地送走了李鉞，興緻高昂的斐然收拾好了廚房，決定再放部電影來看，從黑色盒子旁拿起遙控器時，他才突然想起：

等一下！李鉞看到他買了（不可描述）啊！

想起這茬，斐然內心又湧起一股熟悉的絕望感，這感覺甚至比上午剛被李鉞看見時更加的洶湧澎湃。

那個時候，李鉞之於他，也就是一個上過床的陌生人，被發現買了（不可描述）的感覺更多的是一種羞恥感。可是在發現兩人喜好如此相似，聊得甚是投契的現在，他已經把李鉞當作了朋友，被朋友還是一個上過床的朋友看到買了這玩意的感覺……簡直令人崩潰啊！

這廂斐然捂着腦袋做吶喊狀，同樣興緻高昂的李鉞直到坐上車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是來道歉的啊！一句道歉的話沒說，和道歉的對象看了一下午電影，還相談甚歡感覺分分鐘就要沐浴焚香結拜為兄弟啊！

那他跑這一趟的目的是達到了？還是沒達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