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詹姆打了個哈欠，“看來我不說完，你是不會讓我休息的。”

他從凌亂的桌子上拿起一根試管，“斯洛特人所投放的生化武器，是一種超越人類認知的……生物？至少我認為是生物。但是因為它們的體型實在太過渺小，所以一開始，人類將它們視作一種病毒。

他們傳播速度快，以所有生物為載體。”

詹姆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姜恪的表情。

他發現眼前的這個亞洲人目光凌然，神色內斂深沉。除了長相英挺，喜怒也不形於色，顯然對自身具有極高的剋制力。

再想到他對那隻巨熊造成的傷害，詹姆突然很好奇，他以前的職業究竟是什麼。

但是此刻，他還是盡心儘力的為姜恪講解，“就像我之前說的，在斯洛特人投放了生化武器之後，人類會發生病變，致死時間和原因都因人而異。從幾小時到幾天不等。

我解析了他們的DNA，所有受感染者的多對染色體均被修改了。

與其說是被殺死，不如說是放棄了生存更為貼切。

多種併發症突發，人體的免疫系統罷工了，就像很多年前銷聲匿跡的愛滋病一樣。不過這個更誇張，沒有潛伏期，立等可取。

所以我認為，這個污染物的本來目的，是找到人類宿主並改寫人類基因，使得這個基因的載體——也就是人類，放棄進化、放棄生存，從而步入死亡的深淵。

而動物們在這個攻擊過程中，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們擔任着傳播媒介的角色，但這些污染物對他們顯然不起作用。

我們在這裏將這種污染物暫時稱為原初污染物。

因為原初污染物的原因，人類的數量因此被大幅度的削減，至於具體外面還有多少活人，我並不清楚。”

詹姆打量着一直處於沉默狀態的姜恪，他在認真的聽他講述。

詹姆已經許久沒有和人進行交流，所有的研究都是獨自完成，難得遇到一個沒有敵意的活人，他便滔滔不絕起來，“後來如同我所說，人類在數量銳減之後，使用了核武器，對斯洛特人的聚集地發動了毀滅性的打擊。

大概是歪打正着，或者是天無絕人之路。

受到核輻射之後，這類污染物的特徵竟然開始改變了。

我們在這裏，稱改變了的污染物為變異污染物。

變異污染物，不再是單純的對人類起效，而對動物也產生了影響。最可怕的是，它的效果不再是死亡，而是引起動物們的某些變化。

比如，之前你見到的那隻小熊熊。

我從它脫落的鬃毛和皮屑組織分析得知，這確實是一隻幼年熊，雖然體型看起來比成年熊還要大上那麼一點。”

“嗯……”詹姆在屋內四處搜索着，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拖出一具怪異的屍體，尖尖的耳朵處貼有‘樣本-67’字樣的實驗貼條，“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你看，這是我撿到的狗。

這隻可愛的小泰迪有着不同於常態的外觀”，詹姆打開67號的嘴巴，展示它強健的下顎，模擬它生存時的體態，“它是正常泰迪的2倍，但是四肢卻發育的很不均勻。”

他擺弄了一下67號樣品的前肢和後足，可以明顯的看出長短和粗壯有着巨大的差異。尤其是左後腿，相比起發育健壯的其它三條腿，簡直就像是個先天的畸形兒。

“你看，它生前的主人應該很喜歡它，還給它染了毛做了造型，這樣就能看出是一隻‘小’泰迪了。”詹姆衝著姜恪笑道。

姜恪一直盯着這具屍體看，半晌，他低聲問了一句，“這東西是狗？”

詹姆點了點頭，“嗯！我檢測過它的基因序列了，真的是狗！當然……曾經大部分是狗……

不過可惜的是，我沒有機會接觸到黑猩猩樣本，我一直很好奇這時候的黑猩猩應當是被算作人類還是動物？畢竟他們的基因和人類那麼相似，說不定再來個猩球崛起什麼的。”

想到這個屋子裏，不知道什麼地方還會放着些奇怪動物的屍體，姜恪就不由得皺了下眉頭。眼前的這個青年，似乎比中央科學院的那群人，還要瘋狂，並且熱衷於研究。

而且，他似乎知道了詹姆依舊留在這樣一座廢城當中的理由了——

有哪裏比得上這天然的試驗場？所有的屍體都是他可以付諸研究的對象。

包括自己。

不過，也是基於他這樣的研究，自己才能得到關於現在世界的信息。

這些細膩的信息分析，絕對不是路邊隨便拽一個活人，就能說給他聽的。

詹姆並不知道姜恪在想些什麼。他沖姜恪輕輕一笑，繼續說道，“於是，我對受到原初污染物和變異污染物的兩類樣本進行了比較。

得出了一個大概的結論：原初污染物，是個精確定向攻擊人類的生物武器，對非人類的物種不會起效。

然後，經過核輻射的變異污染物，失去了原有的致死功效，並改為對所有的生物起效果。”

姜恪試圖總結詹姆剛才激動之下毫無條理的發言，“所以你的意思是，斯洛特人投放的污染物，本身是告訴我們的身體去自殺。而在人類核武器的攻擊下，它們得到了變化，從而強化了生物的生存能力？那麼，你有見過強化了的人嗎？”

詹姆搓了下自己的指尖，愣愣的看着姜恪。過了半晌，他搖了搖頭，“大概主動變化的……沒有。”

“大概？主動變化？”姜恪眯起了眼睛，他捕捉到了詹姆話語裏的漏洞。

“嗯……這個……通過某些方法，應該可以將人類推動到和動物如今一樣的進化階梯上，但是……”，詹姆有些含糊，“也許你就是強化過了的人類？可以用肉身和小熊熊搏鬥。”

姜恪搖了搖頭，冷聲說道，“這個之前我也可以做到。而且，有個問題，如果人類真的得到了進化，還能算的上是人類嗎？”

詹姆被他這句話問的有些啞口無言，他感覺到姜恪語氣中的不快，藍色的眼神閃爍不定。

他喜歡和姜恪聊天，對方不會粗魯的打斷他，而且思路相當清晰。“我……我只是從基因圖譜上來說，狗不是狗了，只是類狗生物。”

“所以你拿着一隻被主人染毛，穿着奇裝異服的泰迪狗的分析套在人身上？”

詹姆努了努嘴，“生物是相通的。我想你應該聽過小白鼠臨床試驗吧。

變異污染物只是在人類和動物身上的表現有所不同。

在人類身上，變異污染物就像是和我們的基因達成了友好協議協議而共存，暫時休眠了一樣。部分的改寫也只是為了生存。

而在動物身上，變異污染物促使他們進化，改變自己的原有形態。

我認為這樣的變化，也許是污染物基因當中的求生本能發動了，驅使着他們進化，附着於新的宿主，並為了延續“自己”，促使宿主也要變得更強。”

姜恪微微皺起眉頭，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在你剛才的說明當中，變異污染物對人類是不起作用的，只是休眠了。那它們為什麼會對動物有其他的要求？比如，變強。”

“這正是問題所在”，詹姆說道，“你聽過那個故事嗎？在創世之初，人類食用了智慧果實，所以進化的道路是智力，製作工具來彌補自己體力上的缺失。

而動物吃的則是力量果實，所以它們進化的方向是體能，如何更好的適應殘酷的大自然。

所以，想想那隻小熊熊，想想這隻可憐的泰迪，我感覺被感染的動物們更像是在適應着環境而進化！”詹姆激動的說著。

“進化？你稱這是進化？不覺得更像變異嗎？”姜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

“不！”詹姆立刻否定了姜恪，“這就是進化，進化的單元是基因！生命的個體是基因主宰着的生存機器！”

“生命的個體是基因主宰着的生存機器？”姜恪重複了一遍詹姆的發言。

“是的。人類的本能，只是活下來，繁衍後代，從而達成人類這個物種的基因延續。

然而如今，我們的肉.體卻產生出了很多其他的感情和需求，這對於人類基因存續其實是毫無意義的。”詹姆一字一句的說道。“如今，動物已經踏上了進化的階梯，而人類卻還在進化的階梯前停滯不前。”

姜恪冷笑一聲，“所以你認為人類只需要繁衍後代，就可以了？那麼，假如你能做出將人類強化，或者說是讓人類變的像動物一樣，強化的方法，你會將他使用到人類的身上嗎？”

詹姆愣了一下，他有些糾結，姜恪似乎對於人類進化有些反感。

或者說，是對於自己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類人新類型的一種生物有些接受不能。

他沒有回答姜恪的問題，而是嘗試着去安撫姜恪，“如果這樣的話，往好處想嘛，說不定你就是末世復仇者聯盟的一員啊，而我如果觸發的話，嗯……班納博士？哈哈哈。”

姜恪依舊是一臉冰山的樣子，詹姆的笑聲顯得格外尷尬，他默默的停止了自己的笑，“不好意思，我就一個人，憋的有點久。”

地面突然震動了起來，實驗室傾斜起來，東西都朝着一個方向滑去，試管紛紛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詹姆一個踉蹌，他被姜恪猛地一拉，巨大的鈦合金實驗桌從他身邊滑過。只要再慢一秒，他就要被這桌子撞到牆上了。

這桌子質地厚重，就他這小身板，不是吐血就是內傷。

他的頭撞在姜恪的胸膛上，對方的身軀果然如同他之前看到的一般，結實可靠，帶着男人的暖意。

詹姆有些慌亂的向後退了一步。退後的一瞬間，他就後悔了，這一步，自己就要和一堆東西一起栽到牆邊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姜恪依舊拉着他。他身形堅定，一手拉住門把，居高臨下的看着詹姆，眼神無波。

片刻之後，實驗室終於停止了傾斜。

詹姆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學也是處在填海工程之上的，可能有點不牢靠。”

姜恪點了點頭，將他用力一拉，詹姆扶着門把，看着自己的那一堆試驗器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還好重點的幾個器械沒有壞掉。”

姜恪看着他，緩聲說道，“我要去德森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