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嘀……嘀……嘀……”
空蕩蕩的房間裏,傳來了生命維持器輕巧的機械聲音。
白色橢圓形的器艙宛如一個被拉扁的鵝蛋,光潔的表面彰顯着科技和工藝的結合。
維持器被放置在房間的一側,靠近牆邊的位置,門大敞着,一側有些無力的耷拉下來,垂頭喪氣的。
它的一邊有些血漬,看樣子,應該是噴洒時不小心濺上來的。
“醫護人員請注意,第三十二號生命維持器檢測到生命體復蘇跡象,請醫護人員迅速到位。第三十二號生命維持器檢測到生命體有生命復蘇跡象,請醫護人員迅速到位”。
呆板的數字廣播一遍遍的回蕩在走廊當中,生命維持器上的狀態燈從綠色跳到橙色,發出了焦急的鳴叫聲,屏幕上的各項數值瞬間飆升,原本有序衰退的曲線亂做一團。
然而除了廣播的聲音,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沉重的空氣甚至卷不起一絲絲的風,還帶着一股欲散不散的惡臭味道,擁堵在整個空間裏——
沒有醫生沒有護士,甚至沒有安保人員,這是一座被遺棄城市中的廢墟醫院。
生命維持器還在一遍遍的重複着。片刻之後,它似乎放棄了尋求醫護人員,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有了聒噪的機械廣播,連那扇歪七扭八的合金門都顯得毫無生氣。
乾涸的血跡透着黑色,像是孩童惡意之下,隨手勾畫的色塊。
一片寂靜。
器艙當中,有人緩緩睜開了雙眼——
我是誰?
他看着眼前的金屬蓋子,蹙起了眉頭。
長期的休眠讓他的大腦還處於短路狀態,神經系統尚在緩慢恢復之中。
姜恪。
我是姜恪。
隱秘行動小組的一名成員。
我在哪兒?
他頭疼欲裂,周身像是躺在一團溫水當中,輕飄飄的,又暖洋洋的。
姜恪伸出手,摸了一下眼前的金屬板,指尖傳來了合金金屬特有的涼意。
生命維持器,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所在。
他一邊輕微移動着自己的四肢,一邊努力的試圖去回憶失去意識前的情況——
“飛機失控了!棄機!”機長的嘶吼聲響徹了整個機艙。
機艙顛簸不安,一些細小的碎物在空中搖來晃去,整個機身都在不停的顫抖,發出器械之間的撕扯聲。
幾個人套好降落傘,有條不紊的從飛機上跳下。
不巧的是,自己落傘的地方離飛機失事處並不遠,受到了波及。
最後的畫面是濃濃的煙霧和滿眼的火光,近距離的爆炸震的他腦袋嗡嗡作響,熱浪裹着濃煙捲着大小不一的碎片,向他奔涌而來。
姜恪伸手按了一下太陽穴,所以自己是因為受傷了,才在醫院接受治療?那為什麼要動用到生命維持器?
在他疑惑的同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細細碎碎,聲音虛浮。
片刻之後,一個身影走進了房間。
那人穿着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色襯衫,外面罩着件灰色的棉服,上面有些灰撲撲的污漬,牛仔褲褲腳幾乎變了一個顏色。一頭略微捲曲的棕紅色頭髮,身量中等,帶着老派的金絲眼鏡,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模樣,有着青年的意氣。
他耳朵里塞着耳機,哼着小調,神態輕鬆,就像是路旁隨處可見的那種年輕人。
“Hi,老夥計,我又來了”,青年朝着房間一隅的生命維持器打了個招呼,“今天給你準備了幾件衣服,來晚了一點。所以今天我們動作得加速了,檢查完你的情況,我得趕在小熊熊出來之前回去。”
他自顧自的說著,從隨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個本子,朝生命維持器走去,“來,讓我們看看,今天你會不會活過來。”
青年瞥了一眼生命維持器面板上的數據,有些驚訝,立刻着手在面板上操作起來,之前有些弔兒郎當的表情,變的十分嚴肅。
“咔噠咔噠……”伴隨着他的操作,生命維持器突然打破了房間裏的氣氛,它發出的異響,像是深海魚類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
“咔噠咔噠……”聲音越來越大。
片刻之後,生命維持器的艙門緩緩打開,朦朧的水汽從中飄逸而出,狂亂的橙色警示燈也跳回了綠色。
“生命體已完成復蘇並出艙,請醫護人員密切關注病人之後的康復狀況。”
機械音盡職盡責,將所了解到的情況一一向周圍播送。
姜恪從艙中猛地坐起。
他大約1米85的身高,精壯的上身不着片縷,下身則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隱約可見其修長的雙.腿和緊繃著的肌肉。一頭黑色的中長發,細細碎碎擋住了眼睛少許,漆黑的眼眸之中有着濃濃的疑惑。下巴處和臉頰兩側有青色的胡茬冒了出來。這原本是一張堅毅果敢的面孔,此刻卻因為病氣,帶了稍許的頹廢和落拓。
姜恪急促的呼吸着真正的空氣,打量着周圍的景象。
“Hi……”青年沖他揮了揮手,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姜恪快速的躍起,撲向自己。
姜恪右臂向前伸展彎曲,卡在青年的脖子上,左手同時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將它向那人身後別去,雙.腿用力,膝蓋壓住對方的雙.腿,“噗通”一聲,將那青年按在了自己的身下。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電光火石間便將對方的行動完全鎖死。
音樂播放器從那人的手裏掉落。金屬制的外殼,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咔噠一聲。
“Itdoesn’tmatterifyoulovehimorcapitalH-I-M,justputyourpawsup,causeyouwerebornthisway,baby.(無論你愛着他還是覺得他很美妙,暗暗地戀慕着他,只管揮起你的爪子,因為你生來如此。)……”播放器轉成了公放,低沉的女聲充斥着整個房間。
姜恪的眉毛緩緩的蹙了起來。作為一個亞洲人,他的眉毛和眼睛之間的距離有些近了,卻襯的眼神愈加深邃。
“你是誰?”姜恪低聲問道。青年被他壓在身下,姜恪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身形瘦削,毫無肌肉可言,更不要提什麼力量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醒來,面對的應該是醫院的醫生或者護士,誰知道竟然個邋遢的青年,本能的反應讓他迅速出手,將對方制服。
“我……我來看看你!”青年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他的下巴被姜恪的胳膊向上頂起,眼鏡歪歪扭扭的掛在臉上,說話的氣息沒有那麼流暢。
姜恪手臂用力,聲音微沉,“看看我?”
青年被勒的咳了兩聲:“大哥!你讓我先把那音樂關上,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兒會引來不得了的東西!”
姜恪一愣,顯然並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不得了的東西?”
青年被他按的有點喘不上氣兒,他抓着姜恪的手臂,奮力向外拉,卻發現氣力懸殊太大,對方根本紋絲不動。
他認命了似的嘆了口氣,“能先穿上衣服,再說話嗎?”
****
姜恪將衣服穿好,他打量着四周,一扇門通往外界,一台生命維持器,邊上放着金屬質地的點滴架,入眼皆是冰冷的蒼白牆壁。
他將頭轉向了另一側,離門最遠的地方,靠着牆體,有一具屍體癱坐在牆邊。那屍體的頭部低垂,雙臂攤在身體兩側,右手食指不自然的彎曲着,周圍有鮮血噴射的痕迹。
姜恪幾乎是第一時間的反應,這具屍體的死因是頭部中槍,他的皮膚已經腐爛,但那側的皮膚卻依然有着燒焦的痕迹。手指呈扣動扳機狀肌肉僵硬,所以是自殺?
他走到那具屍體旁邊,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然而姜恪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開始翻弄那具屍體。
死者穿着白色的長款研究服,至少,曾經應該是白色的。但這並不是醫務人員的服裝。
他試圖從死者的身上找出其他有用的信息,然而只是枉然。
姜恪站起身來,再次觀察着死者的身軀,研究服的胸口處,印有一個深色的符號——圓形的輪廓,其中是兩截旋轉的台階,像是扭曲在一起的DNA。
“這裏發生了什麼?”姜恪問道。
青年正擦着手裏的音樂播放器,頭也沒抬的說了句,“斯洛特人的生化攻擊導致了生物基因的變化,導致地球上的生態平衡大變,人類數量銳減。簡單來說,就是所謂的世界末日。”
他看了一眼時間,“穿好了就走吧。小熊熊的生物鐘還算靠譜,差不多要到它出來覓食的時間了。”
“小熊熊?”姜恪疑惑的問。
青年沒有回答,反而是一股更為濃烈的腥臭味撲進了姜恪的鼻腔。他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去。
只見那扇合金門邊上,有一顆碩大的熊頭探了進來,在離青年幾米開外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盯着房間裏看。棕色的毛皮上,沾染着黑紅色的液體,將它的大半顆頭顱上的毛都擰成一股一股的,透着猙獰駭人的氣息。
青年面對門外,身體僵直,臉色慘白。
熊頭往後略微退了一下,隨即猛地向前伸出,張開鮮血淋漓的巨口,衝著房間裏的兩人咆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