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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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會,部分失聯人員的家屬到達現場,哭聲,質問聲,無助的吶喊聲,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給整座機場蒙上悲壯凄涼的色彩。
初寧站在人群外,所聽所見,讓她手不停地抖,包掉在地上的時候,身旁的周沁提醒:“寧總。”嗓子緊巴巴的,她再也壓制不住情緒,捂着嘴巴嗚咽流淚。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嗚嗚嗚。”
初寧腦子發矇,她想找個地方坐,人像抽了魂似的手往旁邊摸,結果撲了個空,重心失衡,人給摔在了地上。
“寧姐!”周沁哭音未消,蹲下來扶她。
初寧的手心蹭去一大塊皮,鋒利的疼感拉回她些許理智。
機場廣播仍是三國語言循環播報事態進展——政府重視,奮力搜救,積極安撫。
給人希望,又讓人絕望。
初寧站起來,往人堆里走了走。邊上是兩名老人家,身處異國,不懂英語,也不知道該找誰問情況,迷茫得像落了單的孩子,只不停念叨:“趙志國呢,趙志國有沒有找到?”
周沁熱心腸,指着東南角:“名單可以去那兒查。”
“我眼睛看不清。是那裏嗎?”老人家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順着方向大致分辨。
“我帶您去。”初寧說。
周沁用英文交流,工作人員立刻明白,查了一番后,凝重地點了點頭。初寧放低聲音,轉身對老人家說:“……趙志國,護照號是……”
老者的眼淚唰的就下來了,沿着眼角深刻的紋路,模糊一片。
“今天是他媽媽的生日,他說趕回來給媽媽過生日。怎麼人就沒了呢。”近乎自言自語的省問,聽得初寧心酸難過。她不是一個喜歡安慰人的人,她覺得安慰一詞,多少帶着點自欺欺人的意味。
“您老安心,沒準兒,沒準是重名的。”
但此刻,除了安慰,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機場裏,人,越來越多,哭聲也越來越凄厲。初寧像是一條逆流的魚,在汪洋大海里茫然地遊動。
本來,她也該在這架飛機上的。
但登機前的一小時,她突然發起高燒,燒得人都抽搐了,把周沁嚇得半死,慌慌張張地叫來機場工作人員幫忙,把她給送進了醫院。做了個血檢結果,排除了傳染型疾病,是重型病毒感冒。初寧這幾天忙工廠的事,也一直沒用藥,拖久了就嚴重了,照了個片子,顯示已經侵入心肺,太危險。
於是,航班改簽,想走也走不了。對此,當時的初寧還頗有微詞,埋怨自己,“怎麼連這點小事都撐不住,看,耽誤時間了吧。”
卻沒想到,這一耽誤,救了兩條命。
當真是陰差陽錯。
吊了一晚的水,初寧的病症得到緩解,公司太多事情等她回去處理,只能訂了今天的機票。登機時,周沁整個人都在發抖,看着機艙門,又回頭看看機場大廳里哭泣不止的家屬,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寧總,我害怕。”周沁小聲說,說完,眼淚又下來了。
初寧深吸一口氣,然後牽起周沁的手,無聲地握了握,很用力。
數小時后,飛機平安降落北京。
初寧開了手機,二十餘通未接來電,轟炸式的短訊。大部分是公司員工,滿屏的關心情真意切。初寧翻了翻,在最底層,看到了迎璟的。他打了兩個,間隔半小時,短訊也有一條,問她出差回來了么。
初寧先回復幾個重要的,一圈下來,就把他給忘記了。
她回公寓,看到熟悉的床、桌、沙發時,整個人才徹徹底底地鬆了下來。初寧先是打開電視,新聞實時滾動播報失聯客機的最新消息,聽了幾句,初寧腦袋發暈,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命運的殘忍與眷顧,大起大落,輕易地將人玩弄。在世事無常面前,根本無能為力。
初寧自此才知道后怕。直到聽到敲門聲。她一背涼汗去開門,是趙明川。
大概也沒想到有人在,趙明川的表情略驚,即刻又恢復冷漠。
初寧今天沒心思吵架,“你來幹嗎?”
趙明川:“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新聞里,家屬的哭聲、控訴聲真實地傳來。
初寧頓了下,聯想到什麼。她看着趙明川,目光如針。
趙明川擰眉,“你這什麼眼神?”
初寧防備心極重,下意識地說了句:“我還站在這裏,你是不是很失望。”
趙明川臉色驟變,指着她:“你說話掂量掂量。”
初寧後知後覺,才知有失分寸。但她忍不住,一天一夜,生死之間。電視裏傳來的聲音像是加壓的魔咒,不斷刺激着她的神經。連趙明川的聲音都聽不太清。
他說:“我是不喜歡你,但還不屑於用這種手段。再說了,你能不能想點人事,我他媽會提前知道這架飛機要出事?”
初寧抱着頭,突然蹲在地上。
趙明川一怔,仔細聽了聽,好像是……在哭。
但又好像是幻覺,她再抬起頭時,眼睛乾乾的,唇色蒼白。
初寧搖搖晃晃地想站起,趙明川的手臂有力,要扶她。
……卻被有氣無力地推開。
趙明川的耐性能忍到現在實在是極致,看着這個冤家妹妹倔強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他給她倒了杯水,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然後風風火火地摔門走了。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初寧天天看新聞。閑下來的時候,也是不由自主地去刷失聯家屬的微博。再後來,各方事故分析原因的猜測湧現,什麼政策陰謀論,甚至外星人劫持,稍微靠譜點的,有理有據地通過飛機構造的拆解,去猜測是否某個核心物件出錯而導致失聯。
初寧被這樣一篇報道吸引。那些枯燥專業的名詞,延伸至世界乃至我國的航空發展現狀。最後一句總結她印象極其深刻——
“航空工業的發展,是大事,是難事,是勇事,是好事,它不是神秘無解的天外來客,它落實在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里,飛機起飛、降落——不容許萬分之一的失誤,只有必須與唯一。”
一股穿堂風從初寧腦海里呼嘯而過。
這時,她手機響,是迎璟打來的。
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像是一個開關,莫名地串聯上了她心裏的豁口。
“你終於接電話了!!”迎璟中氣十足,“我天!嚇死我了!你看到馬航失聯的新聞了吧,現在都還沒找到!你跟我說你去馬來西亞出差,真的太恐怖了!”
初寧被他一頓吼,吼得耳膜亂跳。
迎璟忽地放低聲音,“你電話還關機,我以為你……啊呸呸呸,不說喪氣話,總之,你沒事就好!”
初寧說:“迎璟。”
“嗯?我在的。”
“你明天有空么?”初寧聲音平靜。
“有空。”
“那上次的火鍋,還能兌現么?”初寧又問。
那頭遲疑了半秒,很快,“當然!”
———
強哥火鍋店生意是真心好,周圍也有三四家同類火鍋競爭,偏偏他屹立不倒。老闆李小強長得也不咋地,又不年輕,渾身就這個倒三角的身材還能看兩眼。
初寧坐在人聲鼎沸的火鍋店裏,粗粗估算了一下人流量,這店一天收入……嗯,是和老闆的長相成反比的。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背後一陣風,就看到迎璟抱着個籃球出現。
初寧把他從頭到腳一番打量,“呃,你穿這麼點不冷?”
迎璟一身短衣短褲籃球服,另只手還握着半瓶礦泉水,笑着說:“我今天的籃球服是耐克新款,我想炫耀一下。”
“……”這個理由,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哈哈,我騙你的。”迎璟的冷笑話都自帶溫度,有種蠢萌的效果。他坐在初寧對面,揚手:“服務員,麻煩這邊點菜。”然後看了眼初寧,哇哦一聲,“你好像比上次更瘦了。”
話沒錯。初寧這段時間很是憔悴,甚至去看了兩次心理醫生才緩過勁。
迎璟把籃球擱在身邊,還輕輕摸了摸它,說:“乖乖的,不許流口水。”
初寧沒忍住,笑了笑。
“你今天擦口紅了?”迎璟一本正經地盯着她,“好紅哦,真好看。”
這種自然而然的誇讚,比任何帶有修飾詞的美言更讓人受用。初寧放鬆下來,跟他開玩笑:“很紅吧,我過來之前,剛吃了一個小孩兒。”
“……”迎璟連忙抱緊了自己,“我才不是小孩兒。”
初寧斂斂眉。
“我給你點了豬腦,兩份夠嗎?”服務員送來了菜單,迎璟在上面打鉤,“三份吧,我怕你吃不夠。你想吃海帶絲還是海帶片?海帶片吧,脆脆的。”
他三五兩下點完,初寧瞄了眼,至少三十個盤子。
“再來瓶可樂。要可口的。”迎璟補充:“大瓶的。”
初寧提醒:“汽水少喝點。”
“為什麼?”迎璟抬起頭,瞳孔映入她眼裏。
初寧和他對視三秒,然後輕飄飄地挪開,“殺精。”
迎璟猛地咳嗽,咳得臉都紅了。
“……有必要嗎?”跟個純情小男生似的,初寧覺得很平常,“這有科學依據的。”
小話癆迎大王,撓撓頭髮,徹底當機冷場了。
初寧切入正題,問:“你手頭上的事兒,還有多少沒做完?”
迎璟明白她指的是趙明川的那個項目,答:“第一階段快結束了,之後看他們的進度。”
初寧:“沒有那麼快,從信息搜集到整理,再到策略調整,還需要上董事會討論。”她的時間觀念十分精準,確定道:“沒你什麼事兒了。”
迎璟哦了聲,完全猜不到初寧的想法。
這時,服務員端上來了火鍋料,熱氣騰騰的,辣椒油看着就過癮。迎璟正流口水呢,就聽到初寧忽然問:“到不到我這裏來?”
迎璟懵了懵,覺得大概是自己沒聽清,“什麼?”
初寧語氣平和,重複:“上次那個項目,我跟。”
“……”迎璟腦袋死機,“啊。啊?”
“航空模擬仿真技術。”初寧進一步說明,敲了敲桌面,“這個項目,我決定做。”
店裏很吵,火鍋味兒鮮香麻辣,充盈了人的感官。
但這一刻,迎璟的眼裏,耳朵里,只剩下初寧的一言一行。
“聽清了?”
“嗯,聽清了。”
然後,迎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初寧莞爾,引導他:“沒關係,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告訴我。或者,你想拒絕也可以。”
迎璟搖頭,“沒有要拒絕啊。”
初寧嗯了聲,等他繼續。
迎璟抬起腦袋,整體而言,表情偏於興奮。轉過這道彎,他的話閘又拉開了,“我需要去你公司上班嗎?你會給我發工資的吧?買保險么交公積金么?生日福利也有的吧?”
初寧點點頭,很認真的模樣,“隨你選。生日旅遊,國外的法國、意大利,國內的三亞、九寨溝、雷峰塔……這些都沒有。”
迎璟:“……”他憋着笑,小聲說:“你這老闆太嚴苛了,安撫員工的話都不說幾句。”
初寧從容悠然:“你是我員工了?”
迎璟才知又鑽進了她的陷阱,於是傲嬌道:“我還沒答應呢。”
她卻突然站起,身體前傾,右手跨過桌面,不由分說地覆上了他的手。
初寧溫文有禮,也堅定有力。她握了握迎璟,說:
“合作愉快。”
那幾個業務員都是小帥哥,初入社會的稚氣沒有消退,老練成熟裝得又不夠火候。他們看初寧的眼神,小心翼翼、又有點刻意討好。
初寧偶爾沖某個人笑一笑,那人立刻低下頭,不好意思極了。
兩百萬的VR零配件製造合同,就在這場飯局裏敲定。
事後關玉問她:“徐有山這個人怎麼樣?”
初寧說:“公司債務狀況一般,但整體還轉得動。”
“他一個外地商戶,你就沒顧慮啊?”據關玉對初寧多年的了解,她甚少與京圈外的公司企業直接業務合作。
初寧說:“這個人是秦總推薦的,應該問題不大。而且製作訂單本身的環節並不複雜。”她想了想,說:“我心裏有數。”
“那就好。”關玉便不再問,而是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明晚的慈善拍賣會你去嗎?”
“去。”
這個活動是國內幾家主流媒體舉辦,聲勢壯大,流光溢彩。初寧也收到了邀請函,準確的說,這個邀請函也沒什麼門檻,湊個人氣。真正被主辦方重視的,也就是金字塔尖上的那一小撥。
比如趙明川。
初寧看到他長腿闊步地走紅地毯,主辦方也是微妙有心,安排一個當紅小花旦挽着他的手。一個成熟大氣,一個嬌俏可心,妥妥的明日頭條。
趙明川轉身簽名,筆鋒凌厲,有稜有角,是他一貫的做派。隨後進入一般流程,今天的幾樣拍品質量上乘,古玉、花瓶、字畫,最後還有女星拍古裝劇時私用的翡翠耳環。
八萬起價。
幾番競價之後,金額已經超過六位數。
“五十萬第一次——”主持人慷慨激昂,“五十萬第二次——”
整晚沒有參與拍賣的趙明川,示意秘書舉牌。秘書頷首,手微揚,擲地有聲的三個字:
“一百萬。”
全場嘩然。鏡頭瞬間給了趙明川,他的臉出現在加寬的屏幕上,絲毫不減英俊。
掌聲此起彼伏,氣氛推至最高|潮。
而這副翡翠耳環的主人,正是剛才與趙明川一起走紅毯的女星。女星笑成了花兒,主動向趙明川致謝。
“客氣。”趙明川的做派十分紳士,禮貌地與其握手。
“咔擦。”娛樂媒體齊刷刷地拍下這一刻,甚至想好了明日引人遐想的新聞標題。
初寧坐在後排,對趙明川這種公關手段已經十分熟悉。他習慣后發制人,出手就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輕輕鬆鬆奪走了今夜的焦點,這種廣告宣傳的效果,簡直了。
初寧雖然對趙明川沒什麼好感,但客觀來說,姜還是老的辣。
隨後的酒會,才是大家獲取人脈資源的重頭戲。你認識我,我又把你引薦給熟人,先留份關係,用不用得上那就是后話了。初寧在宴會廳華服美姿,穿梭於各色人群里,笑得熠熠生輝。
“小寧?”有人叫她。
初寧回頭一看,就瞧見不遠處的幾個人。而趙明川就站在中間。
喊她的是陳總,身家豐厚,是號人物。陳總笑起來跟尊玉佛似的,意有所指:“你也來了?怎麼沒聽趙總說起?”
這倆兄妹感情不和,早成了圈子裏的流言蜚語。但忌憚趙家,誰也沒敢明面上說。這位陳總是個攪混水的,之前被趙明川弄了幾次不痛快,記着呢。眼下哪肯放過看他們笑話的機會。
旁邊已有人小聲議論,“她和趙總什麼關係啊?”
“就是那個妹妹。”
“哦哦!”說話人用唇語,問:“不和?”
“噓。”
初寧和趙明川中間隔了一米,吸納各方目光,暗流涌動。兩人對視半秒,像是一種默契,共同邁步朝着彼此走近。
趙明川站在初寧身邊,左手自然而然地虛扶着她的腰,“她今天就是過來看看拍品,坐後面自在。”
初寧微仰下巴,姿態順從,笑着對大家說:“我就是來湊湊熱鬧,不想打擾各位叔伯談事兒。”
趙明川低頭,“那對翡翠耳環你待會去我後備箱裏拿。”
俊男美女,再沒有比這更和諧的了。
“趙總兄妹感情真好。”言論順勢起。
“說來說去,還是老趙運氣好,有這麼一對智福之相的好兒女。”
微妙的氛圍,就這麼悄然化解。想看笑話的沒看成,想聽八卦的,又更加雲裏霧裏。
既然起了這個頭,初寧自然就跟着他們閑聊了。初寧模樣乖巧,只聽不說。這幫人算是頂尖階層,一句話的信息量巨大。在聽到某總談及馬來西亞的一筆工程設備訂單的話題時,她反應機敏,“我有一個供貨商,就是生產這種機子的,如您不介意,我可以幫您問問。”
某總審時度勢,欣然:“既然你有渠道,這事兒就當幫伯伯一個忙,交給你做了可好?”
語畢,他有意無意地瞄了眼趙明川。這是借花獻佛,表面是給初寧做項目,實則是在討好這位祖宗呢。
初寧笑容綻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是我榮幸。”
趙明川把她那點小心思一個不落地看在眼裏,內心極其不屑的一聲冷哼。
十來分鐘的敘談,趙明川就離了席。他領着初寧,人多的地方,還會輕攬她肩頭,提醒她躲避。無數雙眼睛盯着趙家兄妹,呵,台下的戲,可比拍賣會好看多了。
電梯門關合,氣氛驟冷。
上一秒還是羨煞旁人的兄妹之情,這一秒,各自嫌棄往邊上一大步,跟避洪水猛獸似的。
頃刻之間,那份暖意化作冰雪,趙明川周身冷下來。初寧喝了點酒,人倦怠,打量了一番他,嗯,這才是他的本面目。
樓層跳躍往下。
趙明川涼颼颼地開口:“沒事兒的時候,多對着鏡子練練。”
初寧警鈴大作。
“你跟人談錢的時候,那副諂媚笑容真難看。”趙明川氣定神閑道,“裝,也得給我裝像點。”
初寧淡定,“看不慣就別看。”
趙明川也不惱,鄙視不屑,“那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初寧心尖發顫。這句話裏頭的意思,是趙明川對她們母女倆發自內心的鄙夷。這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做得渾然天成。
趙明川是干大事的人,分得清輕重緩急。就像剛才那種場合——維護趙氏的正面形象,比個人的喜好厭惡情緒更重要。
初寧沒敢拂他面子,這點上,兩人倒是觀點一致。而方才的那個設備訂單,也算是趙明川順水推舟的人情了。
快到一層,趙明川冷言:“過來。”
初寧挺直背脊,撐起精神,和趙明川站在一排。
“叮——”電梯門開,外頭一派喧嘩熱鬧景象。熟人頻頻熱情招呼:“趙總。”
趙明川領着初寧,兄妹情深的正面形象盡收眾人眼底。
應酬完畢,走前,趙明川突然叫住她,“那筆設備訂單,你最好自己去馬來西亞實體考察一次。”
初寧仔細斟酌他話里的意思,悟出來了,趙明川這是點撥她呢,把第一單做好,那麼之後的訂單量就會源源不斷。
趙明川邁步要走,
初寧快步跟上去,“等一下。你最近是不是在做高尖精分子材料的市場調研?”
趙明川腳步頓住,防備心極重。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背後沒打你主意。”初寧亦坦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他是C航的學生,學的就是相關專業,對行業的了解以及實踐動手能力非常強。”
趙明川一聲冷笑:“你以為我會用你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初寧也覺得自己是多管閑事,說:“算了,就當我犯蠢。”
她轉過背要走。
“給我。”意外的,趙明川開了金口。
初寧也沒轉身,保持着背對的姿勢,掏出手機,把158開頭的電話號碼,複製發給了趙明川。
“他姓迎,叫迎璟。”
這一晚,兄妹之間,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別彆扭扭地刺開了不合已久的局面,詭異地啟動了一種“為對方着想”的開端。
而第二天,初寧就坐上航班,極有效率地飛往馬來西亞,以此不負她錢串子的本性——去對設備實地考察了。
機場大廳迴響着登機提示——“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吉隆坡的MH365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您從15號登機口上飛機。”
初寧起身,秘書幫她推行李箱。登機的前一刻,她收到一條短訊。
“有人找我做項目,是不是你推薦的?”
又一條新的:
“肯定是你對不對?報酬好豐厚,我還以為是騙子呢。”
鈴聲震得手發麻,這傢伙真是個合格的話癆:
“太好了!最近經濟拮据,連小強火鍋都吃不起了,給你哐哐磕頭。”
初寧看着看着,嘴角浮笑。
迎璟又發:“你在哪?有空嗎?我請你吃火鍋好不好?”
輪到初寧登機,她手指輕按,回復了倆字:“出差。”
對方立即死亡四連問:“什麼時候?去哪?多久回?你不在北京嗎?”
初寧沒再回,關上手機,上了飛機。
迎璟忍不住了,再次懇求:“看看吧,行嗎?”
黃燈閃,綠燈亮,顏色切換的一瞬,初寧轉動方向盤。
“好。”
姑姑的生日宴定在譚家廳,做派風采都依長輩壽星的喜好。
侍者帶路,門開后熱鬧撲面。
“寧姐來啦。”幾個年紀小的弟弟妹妹笑臉相迎。
初寧換上親熱表情,挨個兒招呼:“怎麼回事兒啊,才多久不見,變這麼漂亮了。”
妹妹們心花怒放,“寧姐姐,我最近用了個好好用的晚霜哦!”
初寧配合對方的情緒,故作驚喜道:“真的啊,快推薦給我。”
報了名字,初寧邊聽邊掏出手機,看着像是在處理什麼事。小妹妹們沒在意,依舊興奮地分享心頭好。“就是有點小貴,一點點要好多錢哦。”
初寧視線從屏幕上挪回,揚了揚屏幕說:“寄到你學校了,記得查收,每人一盒。”
呆愣片刻,大家反應過來,初寧竟然買來送給她們了。
“哇!姐姐我愛死你了!!”
一下子從“寧姐”變成了“姐姐”。一字之差,親密微妙轉換。初寧是個心細的人,她心裏低聲一笑,對這些關係的處理已經遊刃有餘。
趙家家族人丁興旺,宴會向來隆重,且不是一般暴發戶的作風。除了從商從政,年輕小輩里,還出了個當紅小花旦。按理說,這樣的家庭光鮮多姿讓人艷羨。但,初寧不喜歡。
趙家嫡親的那些兄弟姊妹是一圈兒,初寧雖然也稱趙家兒女,但明眼人都清楚,這個圈子並沒有真正容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