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傻不傻

10.傻不傻

沈紀年想起幾年前的一個夏天,也是這樣的夜,G鎮沒有這麼繁華的夜市,路上人不多。

外公的貓跑不見了,他出去找。

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裏看見盛夏,那時她剛打完架,手裏還提着一根斷了的棍子,血從額頭上順着臉頰一直流,她單腳踩在對方的胸口,身子蹲下來,冷漠而狠厲地說:“以後離這一片遠一點兒,誰他么踏過來一步,我弄死他。”

她踩着的是一個男生,年紀不大,個頭卻比她整整高了一頭,身後還跟着七八個人,都沒人敢動手。

有人小聲討好地叫了句,“夏姐,誤會,我們也不知道那是您姥姥,下次絕對不敢了。”

“狗雜種!”

盛夏把斷成半截的棍子摜在牆上,氣得大喘氣,好一會兒才平復下心情。

甩手走的時候,發出一聲嘲諷的“呵”。

“滾!”

“滾,這就滾……夏姐慢走。“

對面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從巷子另一頭走了。

盛夏轉過巷子口就開始撐着牆走了,不知道是頭暈,還是哪裏疼。最後索性站在了原地,她隨意地抹了下額頭,就着遠處的路燈光,仔細看自己身上的血,前襟和袖子上沾了不少,她有些煩躁,揉了揉頭髮。

那時她還是長發,齊劉海,遮到眉下,眼睛漆黑溫潤,看過去,永遠是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耍狠,動作十分地乾脆利落,顯然的是個老手。

盛夏在原地待了會兒,起身鑽進了另一條衚衕,敲開了一扇門,裏面出來一個中年女人,看見她,“呀”了聲,“怎麼又搞成這個樣子?”

她搖了搖頭,“沒事,碰見幾個流氓。你幫我處理一下,我怕我姥姥害怕。”

*

沈紀年回去的時候,貓已經回家了,他抱着貓坐在二樓陽台,沒開燈,凝視對面盛家的房子。

盛家姥姥在院子裏擇菜,嫩綠的韭菜,一根一根擇乾淨放在竹筐子裏,老人彎腰的動作很遲緩,偶爾定省一會兒,起身的動作也很慢。

老太太年紀很大了,八十多歲,是盛夏的曾祖母,身體還算硬朗,只是畢竟年紀很大了,腿腳並不利索。

盛夏回來的時候,姥姥正在洗菜,她挽了挽袖子過去,聲音柔和地說,“我洗,姥姥你歇着。”

她頭髮原本是綁着,這會兒全散開了,把脖子和額頭遮得嚴嚴實實。

她洗完韭菜又去洗蘿蔔,拿刷子仔仔細細擦洗着,天氣熱,晚風吹不散熱氣,她散着頭髮,汗水把她整個額頭都浸濕了,大約是浸到了傷口裏,她擦汗的時候,緊緊抿着雙唇,疼得渾身顫抖。

姥姥收衣服的時候,偶然扭過頭看她,問她,“怎麼了囡囡?不舒服?”

她搖搖頭,“沒事,被蚊子咬了下。”

“去拿花露水噴一噴。”

“哎,我知道。”

第二天,盛夏說要去朋友家玩兒一天,晚上才回來。

臨走前過來敲沈家的門,拜託沈家爺爺奶奶幫她照看一下姥姥。

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推搡了下,盛夏總怕姥姥身體有哪裏不舒服,人年紀大了感覺遲鈍,姥姥自己說沒事,她卻不敢掉以輕心。

沈家爺爺滿口答應了,一旁逗貓的沈紀年抬頭看了眼,昨晚夜色深,看不真切,這會兒才看見,她半個背都腫了,不敢用力,走路的時候背挺得筆直。

沈紀年忽然覺得,她出門,大概是覺得在姥姥面前裝若無其事太辛苦。

其實如果不是他知道,特意去觀察她,也看不出來衣服下面細微的差別。

她走的時候,沈紀年把貓扔了下去,跟爺爺說,“我出去一下。”

他看見盛夏沿着公路一直走,走到東橋頭的時候,有個女生騎着電動車過來接她,她叫那個女生,“童言。”

童言把安全帽遞給她,她搖了搖頭,“有傷,不戴了。”

“靠,那幫孫子照頭打?”

盛夏“嗯”了聲,“不過我踩碎了他一根肋骨。”

童言把車子放在路邊,當場拉着她檢查,“都傷哪兒了,我看看……”

盛夏往後躲了下,“輕點兒,疼。”

童言每看一處就罵句髒話,“艹,別叫老娘看見,見一次打一次。”

盛夏搖了搖頭,“算了,你別惹他們,那群雜碎手狠着呢。”

“你能惹,我就不能惹?”

盛夏聳了聳肩,“我不是沒辦法嗎?”

……

G鎮向來亂,外來打工人口聚集,犯罪率居高不下,但都是小打小鬧,偷雞摸狗,一群不學無術的小流氓,打打架,鬧鬧事,欺軟怕硬,狗腿子得很。

對付他們沒別的,要麼有錢,要麼有權,要麼武力能壓得住。

盛夏家裏就一老太太,還有一個在外地上學的姑姑,爺爺奶奶去世的早,舅姥爺舉家搬去了南京定居,逢年過節寄東西回來,人卻是回不來的,盛家本來就人丁單薄,盛夏爸爸出事之後,就更顯得家裏一家老弱。

姥姥閑不住,為了補貼家用,做些針線活拿去賣,攤子就擺在路口,不顯眼,賣不了幾個錢,但好歹有點兒事做。

這麼久沒被小混混騷擾過,沒被收保護費什麼狗屁東西的,全仗着盛夏夠橫夠狠。

這是沈紀年後來才明白的。

*

她姥姥臨去世都不知道盛夏在外頭過的是什麼日子,她從來不說,不哭,不鬧,不講委屈。

由此可見,她是個多能忍的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還在生悶氣,一句話也沒和沈紀年說。

到了家,換了鞋就鑽進屋子去了,一直到十點,都沒出來過。

十點整的時候,盛夏卷子寫累了,出來找水喝,沈紀年把她堵在了廚房門口,遞了杯熱牛奶給她,把她手裏的冰橙汁換走了,微微彎腰看她,低聲問她,“我如果不道歉,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悶着?”

盛夏靠在門框上,微微抬着頭看他。

逆着光,看不清楚臉,只看見他清冷的雙目,夾雜着幾分柔和,他似乎是笑了,很淡,看不真切。

盛夏覺得自己腦袋被揉了下,“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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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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