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西院西稍間,令嫣的屋子裏,姐妹二人相對而坐。
令嬈問:“四妹妹在想什麼呢,這般入神?”
令嫣回道:“最近身上起了疹子,我在想是如何引起的。”
令嬈的手指,在自己帶來的包袱上打着轉兒,眼睛則盯着手指轉悠,難得放緩了說話的速度,“可是吃壞了東西?”
“應該是過敏,這麼些年,我也只對桂花敏感過。”
“而今是桂花的旺季,到哪兒都能聞到桂花的香味,不小心沾上,發些疹子也實屬正常。”
“正因為過敏,也格外防範,不光是我,這西院裏伺候的其他人,也都十分小心,咱們可沒有絲毫跟桂花相關的東西,今年,我連門也沒出過,怎麼會中招呢?”
令嬈終於抬頭,與令嫣對視,眼裏含着無辜的笑意,手卻捏緊了包裹,說道:“確實有些奇怪,興許你也對其他東西過敏,卻不知道呢。”
令嫣瞪大眼睛,一對眸子緊盯着她,似要把人看穿,說:“我思來想去,發現同往年不同的地方,便是你了。這些天來,你仿着我的玲瓏局,做了個新的出來,說是改良了,更好玩些,經常要帶來,讓我陪玩。”
“四妹妹這是何意?”
“聽我說完,我做了個猜想,有人在新的玲瓏局上,動了手腳,比如說,用桂花粉末或是桂花水浸過這些用具,而我玩過幾次,接觸過幾次,豈不是容易過敏?”
令嬈大笑出來,“妹妹說笑,這桂花的香味可明顯,難道還聞不出來?”
“總有可以遮掩的法子,劉嬤嬤就說,把銅芸粉末按一定比例與桂花粉末相混,能互相抵消氣味。”
令嬈乾脆把包袱抱入懷中,“四妹妹到底是什麼意思?”
“三姐姐可否把你包袱中,漆盒裝着的玲瓏局拿出來,我讓劉嬤嬤去驗驗。也不是我不信你,就怕你被別人利用了。”
“若是我不肯呢?”
“姐姐何必逼我,咱們西院,最不缺的,就是孔武有力的嬤嬤,而你又只是一人。”
令嬈反問:“你想怎麼辦?”
“我想知道,你如何得的法子,具體是怎麼做的?”
“我知道你對桂花過敏,便收集了許多記載桂花的書籍,翻遍了才找到有用之處,先用銅芸粉抵消桂花的味道,泡成水,浸泡玲瓏局的用具。等你接觸了,引發輕微的過敏過後,今日再加入一味促劑百蜚,如此便能放大十餘倍的功效,能讓你大病一場。”
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
終究是令嬈更沉不住氣,問道:“你不問我為何要這麼做?”
“這很難猜嗎?咱們八字都重,我病了,自然就是你了。”
令嬈乾脆放開了拘束,敞開來說道:“四妹妹,我知道你和你娘不稀罕什麼進太孫府的機會。你是嫡女,舅家也得力,也少不了豐厚的嫁妝,你自然有大好前程。可我不一樣,你看看二姐姐,她嫁的什麼人,連嫁妝都是你母親出力討的,我又能好到哪兒去,怎麼能不為自己多籌謀一些。”
令嫣覺得着實可笑,冷言問道:“所以你便算計到了我頭上,要學魚令姝,踩着我,去那太孫府?”
令嬈略微撇了撇嘴,顯出幾分不忿,“明明算出來咱們八字都壓的住,明明我才是最適合的人選,明明你都不想去,就算是這樣,機會也不給我,何其不公。”
“你以為那是什麼好地方,連個妾都不是,進去了,還不知道能活成何樣?”
令嬈卻滿不在乎,甚至還有些興奮,回道:“那是太孫的府邸,太孫可是未來的天子,若是把握住機會,怎知不能一步登天。而且,不試一下,怎知不行?”
令嫣這才明白,這位骨子裏是個不安分的投機者,天生愛賭的人,除了自己在乎的事,自己的目的,其餘皆可拋的人。
令嬈又道:“人活一世不易,怎麼能安於現狀?我是個庶女,就要一輩子被你們這些嫡女壓在身下,永遠比你們矮一頭嗎?”
令嫣眼裏燃起了無法遏制的怒火,“不是你自己的身子,你當然不在乎,受險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怎麼想,怎麼走你的路,那是你的事,別人無法置喙,可你不該為了達成目的,就來害我,害別人!”
令嬈有些訕然,移了視線,小聲回:“那書上說了,只是加重過敏,並未說會致命。我想去,你不想去,如此做了,既能幫你,也能達成我的目的,豈不是互利的事情。四妹妹就是心太軟,有時狠不下心來做事。”
而後,又瞧着令嫣的臉色,補充道:“不過還是被你發現了,而今落在你手裏,你想怎樣都成了。”
令嫣反覆回想着她的話,最後卻道:“你想去,行,我來成全你,把你加了促劑的桂花粉末給我。”
*
魚令嫣坐在自己的梳妝枱前,把玩着手裏的瓷瓶,裏面裝着,可以誘發她嚴重過敏的桂花粉。只是量不好控制,用少了怕效果不夠,用過了頭,成了過敏性休克,那可就危險了。
這是一場賭博,賭贏了,她生一場大病,躲過這一災,再好不過,賭輸了,她可能丟掉小命。
她覺着,前一種可能更大,心中更偏向要賭,剛準備開瓶,卻聽見厲氏驚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嫣姐兒,阿眠會叫人了,快開門吶!”
她慌慌忙忙收起瓷瓶,起身開門。
厲氏雙手夾住阿眠的腋下,提到女兒面前,哄兒子道:“阿眠,姐姐在這兒呢,快給姐姐露一手。”
阿眠故意撇開臉,顯然在生令嫣的氣,小傢伙在責怪姐姐最近都不在他身邊,連令嫣要抱都拒絕了。
不過他今天太厲害了,心裏終歸是自豪的不行,才過了一會會兒,就忍不住炫耀般地吐出一個字:“巴!”
然後小傢伙還用餘光瞟着姐姐的反應,特別特別在意。
令嫣果然很驚喜,她振奮地誇讚道:“咱們阿眠實在是太厲害了,姐姐最喜歡你啦!”
阿眠可樂呵,頓時露出個大笑臉,還主動伸手要姐姐,剛被抱入懷中,他馬上把額頭貼到了令嫣的額頭上,乖巧地繼續道:“巴......”
令嫣沒忍住,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大聲嚎啕起來。她決定,還是過了今晚再說,她要好生再陪下娘和弟弟。
阿眠急了,小手不停抹去姐姐的眼淚,可卻不管用,跟不上姐姐生出小豆豆的速度,他着急了,窩緊腳丫子,努力憋着勁兒,竟對令嫣喊出來:“姐!”
阿眠超常發揮,叫了令嫣,是為了阻止她的哭泣,卻起到了反效,而且接下來無論怎麼嘗試,都只能說“巴”這個字。
而等他再次有機會叫聲姐姐,已是四年後的事了。
那天夜裏,魚家眾人剛洗漱完,準備入睡時,門外竟然傳來了鳴鑼聲,一位身穿深藍色綉孔雀綢緞的太監,帶着幾名兵衛,走進魚家,手裏捧着的,竟然是聖旨。
魚老太爺和魚恆,一眼就認出來,這可是御前伺候的閔太監。
“聖旨到!”
兩人忙把兩房人等叫齊,帶着全家老小跪拜,都在納悶,難道太孫又去皇上那兒求了恩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翰林院侍讀魚恆之嫡次女魚令嫣,性資聰敏,溫柔謙和,福慧雙全,特招入宮,侍奉太后。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