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金秋十月,黃昏來的虛早,西院東稍間裏,內室床榻上,厲氏剛給兒子餵過奶,她拿出從懷孕時就用慣的羊絨小毯,蓋在兒子的胸口。
阿眠頂頂喜歡這條毯子,小手小腳蜷握緊毯子,吸着上面熟悉的味道,靈動的大眼,漸漸眯了起來。
在娘親有節奏的微撫之下,他慢慢睡去,小嘴緊緊抿着,眉目松展,香甜的模樣,倒映出了令嫣的影子。
厲氏滿眼都是愛憐,輕柔地再給兒子蓋上一層錦被,拉下床簾,關緊內室的房門。
一轉過頭,她立即斂了笑容,走到外隔間裏的軟塌旁。
魚恆正在給自己壓着床鋪,見她出來,喜上眉梢,問道:“你喂好衍兒了?”
“噓,小點聲,他剛被我哄睡。”
“怎麼不陪着他一道兒睡?”
厲氏坐到離他三尺的地方,回道:“我有話對你說。”
魚恆忙收了手,正襟危坐,認真地聽着。
厲氏先問:“難道老爺真不知是為了何事?沒人在您回來的時候,通報一聲?”
“我一來,連口氣都沒歇,便直奔你這裏,哪有人能堵住,到底何事這般要緊,我瞧你面色差得很。”
厲氏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口中的話也被挪了出來,“老爺,您休了我吧,我把姑奶奶留的錢都交給您,只帶走我自己的嫁妝,還有令嫣。”
魚恆驚訝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陡然提了聲,又怕嚇到兒子,及時收住,啞然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人誰能保證不會犯錯,真就一輩子都不肯原諒我,不願跟我過了?”
厲氏低頭不語。
“阿眠怎麼辦,你不要我,難道還不要他了?令嫣被你帶出去,以後還怎麼嫁人,你忍心讓低嫁到外地去嗎?我們兒女雙全,我也真心要和你過下半輩子,也願意等你回心轉意,你怎麼連這點機會都不給我呢!”
厲氏彎下了身子,哽噎聲從齒縫間漏了出來,“我自知帶不走他,你們魚家就這麼一個嫡子,怎會善罷甘休,可我也沒法子了,伯娘和嚴氏,實在是欺人太甚!”
魚恆才意識到,自己是想岔了,趕忙問道:“她們又做了何事,可是又責怪我不去大房,沒關係,我明日一早去跟母親說道下。”
厲氏猛然抬頭,淚痕還很清晰,憤然道:“太孫長子身子不好,你大閨女聽了那個什麼弘逸子的屁話,竟要把我的女兒要到太孫府中,給她兒子做養娘。今日去給你娘請安的時候,她和嚴氏竟然厚顏無恥地夾擊我,想讓我從了。”
她越說越激動,眼睛裏迸出憤怒的火光,“一個養娘,連妾也算不上,我家令嫣可是書香門第的嫡女,太糟踐人了。敢情我女兒毀了婚約,成全了她,她現在成了人上人,為了個神棍說的話,還要打我女兒的主意,做夢去,我厲寶貞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不會遂了她們的意!”
魚恆聽了以後,皺緊眉頭,青了臉,抑制住怒火,壓着聲道:“簡直是胡鬧,我們魚家已盡全力把她送進太孫府,為此還把令嫵許配給了長信伯的那個病秧兒子,她們竟然還不知足,還妄圖把令嫣搭進去,我看她是生了太孫長子昏了頭,敢提這蠢事出來,娘也真是糊塗了,竟然幫着嚴氏來逼你,怪不得你要生氣,不行,我得去好好說說她們,非得滅了這念頭不可。”
“唉,老爺別去了,還是算了,說了這麼多話,想必你喉嚨也幹了,我給你倒杯茶喝。”厲氏拉人、按穩、倒茶、送杯,做的一氣呵成,根本沒給他緩衝的機會,而後有些心虛地說道:“其實今日我就跟她們發了火,想必老太太正在氣頭上。”
魚恆無奈嘆氣,問:“又大吵一架?”
厲氏摸摸鼻子,眼睛瞄着地面,小聲道:“我實在氣不過,就跑到嚴氏的屋裏,把她那兒給砸了,還跟她動了手。”
其實是厲氏請安時,忍氣吞聲沒發作,回來后,帶上一群身強力壯的嬤嬤們,去嚴氏那裏,把她整個屋子砸個稀巴爛。嚴氏拚命阻止,就被厲氏從頭到腳地收拾了一頓。
魚恆知道厲氏從小跟着她娘練過功夫,發起狠來,連他都制不住,別說弱柳扶風的嚴氏了,他完全能想像出那是怎麼一副畫面。
厲氏繼續道:“後來,老太太也來阻住,我就……”
魚恆猛然起身,質問道:“你不會連我娘也!”
“當然不是,伯娘畢竟是長輩,我怎能做這大逆不道的事,是她自己暈了過去。我立刻就收了手,還讓劉嬤嬤來給她看呢,熏了個鼻煙壺嘴兒就好了,中氣可足,現在還在鶴齡堂里數落我厲家三代嫁過來的人呢。”
魚恆這才放了心,無奈道:“你這脾氣真是該收收了,胡亂髮泄一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得冷靜思考一番,再找出最好的法子。”
“老爺打算怎麼辦?”
魚恆仔細說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弘逸子與我家還真有些淵源,我這一代,只有一個子嗣,當時父親便打通關係,求到弘逸子那裏,牽墳動譜,只為求子孫繁茂,倒也是有用,我統共有了三兒四女。我家多感激他,逢年過節,必有好禮相送,那薄面還在,我這次再帶些好物過去,詳細詢問他一番,要是他改了口,豈不是最好。”
厲氏連連點頭,“若是他要銀子,我來出,要多少都給,但我女兒不能給。”
“還有這事也不可能說辦就辦,說進就進,反正我會把事情拖着,你我得趁這段時間,趕緊把嫣姐兒的婚事給定下來。”
厲氏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她又想起了那個人的存在,脫口而出,“這事交給我,我會儘快給嫣姐兒找個如意郎君的。”
魚恆答道:“等去過弘逸子那裏,我再同父親說,他老人家是不會同意的。”
等魚恆從弘逸子那兒得知真實消息,再把此事告訴了魚老太爺,他老人家着實發了把火,“豈有此理,若是我魚家真做了此事,豈不是要被別人笑掉大牙!沒有太孫的明令,別說令嫣了,連令嬈也不給。我看娘娘是被沖昏了頭,這個月的月錢暫別送了,讓她也醒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