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井中少女

加奈等人趕到跡部的房間時，跡部早已經昏迷不醒了，房間裏的電視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正滋滋地放着黑白雪花。

紅葉對此感到非常委屈，她努嘴示意加奈看她腳下踩着的逐漸消亡的女人屍體，解釋道：“剛剛名取家那個醜醜的式神（瓜姬敢怒不敢言）叫你的時候，跡部小哥這邊的電視就開啦~”

“人家都被嚇到了，突然從電視裏爬出來一個濕淋淋烏糟糟的怨靈，只是看了跡部小哥一眼他就嚇得暈倒了（跡部：……不，那不是嚇的），人家哪裏知道跡部小哥看着靠譜，誰知道膽子這麼小啦！”

胡亂解釋的紅葉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剛剛她看跡部暈倒，而怨靈即將靠近，直接就從房梁跳了下去，一腳踩在這隻怨靈的臉上（貞子：……），肆無忌憚地用自己的妖氣強硬地壓迫着這隻怨氣頗深卻缺少妖力的怨靈。

在鬼女紅葉肆意的虐待下，怨靈連哼都沒有哼一聲，身體就化作了一灘黑水，慢慢溶解掉了。

好歹加奈來得及時，利用封印陣保留下了怨靈的一隻手掌，得以從中調查。

“還是分靈。”名取看了一眼加奈封印的手掌，肯定地說。

這邊檢查了跡狀況的加奈則有些焦慮：“跡部學長似乎被怨靈拉進夢魘了——”

被拉入夢魘的人若是貿然奪回，是很容易損傷靈魂的，若是被怨靈拉進夢魘，就只能找到並消滅怨靈的本體，才能安然無恙地從夢中醒來了。

偏偏連着一晚上兩次都沒有抓到真正的怨靈，加奈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布起追蹤陣法，以分靈殘餘的怨氣追蹤本體怨靈所在。

隨着陣法開啟，靈力在跡部宅徘徊了一瞬，衝進了幾人面前的電視裏，隨即消弭無蹤了，連帶着陣法的光芒也瞬間滅了下去。

加奈懵逼臉看着失敗的陣法，有些難堪地抿了抿嘴。

名取仔細端詳了一遍陣法，溫和地笑笑：“日暮桑的陣法完全沒有問題呢，有問題的應該是這個分靈的‘術’吧。”

相較之下，經驗比加奈豐富得多的名取耐心解釋：“應該是用某種高深的隱蔽咒術將本靈隱藏起來了，這樣的話就算是襲擊的分靈被破壞，也不會影響到詛咒的繼續。”

“這麼說的話……”加奈忍不住皺眉，“名取先生和跡部學長身上的詛咒還是沒有消除，對嗎？”

名取並沒有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他依舊能夠感覺到身體裏附着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氣，可見詛咒並沒有解除。

今天晚上好在有日暮加奈和她的式神幫忙，可是日後，這個詛咒還是會捲土重來，不把他弄死不罷休吧。

事到如今，他在意的則是另外一個問題：“大久保葵是個普通人吧？如果這個詛咒真的是因為她的怨念而起，又怎麼會使用這種高深的隱蔽之咒？”

所以是不是找錯了方向？

畢竟看鈴木這些人的作風，受害者應該不止大久保葵一人才對。

“這樣的話……”加奈嘆着氣，“這樣就糟糕了。”

現在的情況是，沒辦法找到本靈，詛咒就無法破除，跡部少年也沒辦法醒來，但是跡部不醒來，加奈等人也不好繼續調查。

……這就尷尬了。

兩人對視一眼，名取率先開口：“我覺得……”

加奈：“……我也覺得，”

兩人異口同聲：“——還是找外援吧！”

“我想食夢貘大人應該可以在夢裏尋找跡部學長。”

“冰帝的話，有個友人的家族應該也是有股份——”

沒等兩人商量好，一道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名取的話：

“看起來沒有本大爺，你們什麼都做不了，恩？”

加奈名取：……

不知什麼時候，悠悠轉醒的跡部景吾正眯着眼睛，目光不善地盯着名取：“你想對本大爺的冰帝做什麼？”

名取周一：……我還什麼都沒說？？？

跡部按了按額角，站起來把加奈從地上撈起來，“不用你去找外援了。”

見小姑娘還是一臉茫然，他解釋道：

“詛咒……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本大爺已經送她離開了。”

——“哈？？？？”

*

殺死了生父之後，大久保葵用那把沾染了父親鮮血的刀抹過自己的脖頸。

鮮血從喉嚨口大量湧出，她一時呼吸困難，難忍劇痛地倒在地上，身體急速地抽搐，喉頭髮出奇異的聲音。

忍受着生命流逝的痛苦，忍受着肺部痙攣的疼痛，大久保葵露出一個解脫的微笑，她的目光逐漸渙散，臉色灰敗下來。

——“這樣，就解脫了嗎？”

是誰？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黑暗的空間裏響起，在瀕死的女孩的耳邊響起。

“鈴木花實還在做着被跡部君看上的美夢哦。”

“北條結衣還在趾高氣昂地做着她的副班長呢。”

聽見女人的話，大久保葵的瞳孔一縮，整個身體都開始哆嗦了起來。

“她們還是過得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你的死，在她們看來，不過是你咎由自取罷了，讓我想想，說不定她們會覺得……真是太好了，那個大久保自己去死了，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殺掉了父親，自己也死去了，她們只會更加慶幸吧？畢竟……她們只是付出了一些金錢，就可以擺脫掉自己的罪了。”

女孩死死地盯着虛空，臉色變得可怖起來。她努力地想要發出些聲音，卻因為喉嚨被割破，只能嘶嘶地發出一些低沉的呻=】吟。

“啊——啊啊啊——！”

大久保葵努力地動了動手指，雙眼睜大，鮮血一般殷紅的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不甘心、不甘心——怎麼會甘心的！

害我至此的人還好好地活着，還能毫無愧疚地活着！

……怎麼會甘心啊啊啊啊啊！！！

“真是可憐啊……已經不行了嗎？”

那個讓跡部都覺得異常熟悉的女人聲音淡淡的響起。

“可是，你已經沒有辦法復仇了啊。”

“你已經要死了。”

大久保葵頭髮散亂，兩眼流血，狀如厲鬼，她強撐着自己的一口氣，指甲死死地扣住地板，努力地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一些幾不可聞的抽氣聲。

指甲因為過度的痛苦而向外翻卷，露出血肉的指尖用力地劃過地面，她似乎是想用鮮血寫些什麼東西，卻在寫到一半的時候，身體劇烈地抽搐、顫抖、最後停止了下來。

她終於還是停止了呼吸，睜着那雙怨恨的眼。

死不瞑目。

“——夠了！”跡部景吾忍不住用力掙紮起來，“夠了！夠了！！”

“都是本大爺的錯，不要再折磨她了！”

“大久保！”

他掙脫不開這強大的束縛，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大久保葵身下的血流到了地板上，像一朵花一般將女孩包裹起來。

“就這麼……不甘心嗎？”那個女人繼續說道。

“真的那麼不甘心，真的那麼想要復仇，就用你的靈魂來換吧。”

“撒，把你的靈魂注入這個古老的錄像帶里怎麼樣？這裏面的詛咒——絕對、絕對會讓你滿意的。”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來，笑的越來越大聲。隨着她的笑聲，一抹腥紅的東西從大久保葵的身體裏湧出，在小屋的上方徘徊糾纏，漸漸地由腥紅變為了暗紅色，變成了一團張牙舞爪的血霧。

彷彿是有生命有意識的血霧呼嘯着沖向了大久保葵的屍體，轉瞬間就將女孩的屍體包裹了進去，又轉而吞噬掉了一邊的大久保先生的屍體，像是一隻貪婪的野獸一般將地板上的血液也收入口中。啃食掉父女屍體的血霧顏色越發可怖、體積越發龐大——

“看，你的靈魂是多麼的美啊……”

“那麼就用你的魂魄喚醒那個孩子吧——！”

畫面頓時消失了，深沉濃烈的黑暗席捲了跡部。

*

“這個詛咒果然是被什麼人操縱了？”加奈咬着下嘴唇，有些沮喪地盯着自己畫下卻失敗的陣法。

“應該是那個神秘的女人利用了大久保葵的怨氣喚醒了某個怨靈。”名取解釋，“這樣的話，好歹我們沒有調查錯方向。關於那個女人，跡部少爺能記得是誰的聲音嗎？”

跡部搖了搖頭，因為剛從夢魘里出來還顯得不太清醒的腦子一片混亂，心情複雜愧疚的他閉着眼睛，難得不在意形象地靠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加奈見狀，默默地將邊上的攤子抱起來，想要蓋在跡部的身上。

因為暴雨的緣故，氣溫驟降，跡部憔悴慘白顯得可憐的臉讓小姑娘忍不住多關照他一點。

跡部半睜開眼看了加奈一眼，直起了身子。

半晌，他淡淡道：

“大久保她……還有意識。”

“她的靈魂被關在了井裏，成為了怨靈的養料。”

*

“滴答——”

“滴答、滴答——”

似乎是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跡部聞到一種陰森的、潮濕的霉味，那是富含着青草、苔蘚和腐水的怪味道。

似乎有人輕輕地走向了他。

黑暗沒有一絲光線的空間裏，被禁錮住的跡部景吾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死死防備着即將靠近的危險。

那人靠近跡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跡部大人。”

聽見女孩熟悉的聲音，跡部的耳朵一動：“是大久保嗎？”

“是我，”大久保葵的聲音在黑暗裏不徐不疾地響起，“跡部大人竟然還記得我的聲音，真是……太好了。”

“本大爺……”跡部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乾澀地道歉：“……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

“跡部大人沒有錯的呀，”大久保葵的聲音裏帶上一絲笑意，“跡部大人就是……太溫柔了。”

“溫柔如跡部大人……真的為所有的人接過了詛咒，您真的……太好太好了。”

女孩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哭腔，又很快地忍住了。

“跡部大人，我不是什麼好人，有能力報復她們的時候，我比誰都殘忍。”

“始作俑者鈴木花實和北條結衣被我折磨死了，幫凶大友月子和明川美子死的死，瘋的瘋——我不是什麼好人，我也會報復，我也會恨，請你……不要討厭我。”

大久保葵的聲音溫柔如水。

“比起我們這些壞人來說，跡部大人真的很天真了。”

“這樣溫柔、這樣天真的跡部大人，我又怎麼捨得讓你痛苦？”

沒等跡部反應過來，有一隻手在他的身後推了一把，將他推進一道明亮的光里。

“請不要擔心詛咒了，我會幫您遏制住山村貞子的，請相信我，我不會讓您受傷的。”

“請離開吧，跡部大人。”

“這一次，葵真的真的、要走了哦。”

*

“……詛咒已經解除了。”

感受到身體內的邪氣消散，名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苦笑着對着加奈道：“真是失敗啊，這一次完全沒有幫上忙呢。”

僅僅是查清楚了真相，若不是因為跡部，他恐怕也會因為這個詛咒殞命吧。

加奈搖了搖頭，握緊手中的節杖，仰起頭問跡部：

“那大久保葵呢？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跡部沉默不語，只伸手揉了揉加奈的腦袋，垂下眼瞼。

“……她走了。”

*

整頓后的冰帝許多學生退學，因為跡部家將消息壓下的緣故，外人只當是冰帝的招生策略有所調整，許多成績不佳的學生被勸退了，內里的情況連大多數冰帝的學生都不太清楚。

他們只覺得似乎平日裏某些活躍分子、某些以勢欺人的學生面孔都不見了，網球部後援團被解散，學生會也進行了重組，甚至有部分教師也被辭退。

但是不管怎麼樣，掀起這次改革的是跡部景吾，絕大部分冰帝的學生就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畢竟在冰帝，跡部景吾就是不容置喙的帝王，他的權威甚至到了連校長說話都不管用的地步。

身為校長，權威還不如一個學生，儘管心裏犯堵，冰帝校長還是將某些被迫離職和自願離校的教師送走了。

……比如眼前的這位因為合約期滿而離職的醫務室女醫生。

和校長打了招呼之後，這位漂亮的女醫生不緊不慢地收拾好一些日常用品，笑眯眯地和一些學生告別之後，便離開了冰帝。

時值黃昏，逢魔時刻，女醫生抱着自己的紙箱走到了某個晦暗的小巷子裏，扭過頭笑臉盈盈地對着半空道：

“還要跟到什麼時候呀？茨木童子？”

晦暗的巷口，一團幽深的黑焰落在地上，幾個呼吸間便化作了銀髮金眸的大妖怪，正一臉冰冷地俯視着女醫生。

“好久不見，青行燈。”

被叫破真名，女醫生的髮絲逐漸變成了冰藍色，她的面容和衣着逐漸變化，化作一個身着藍色和服、長相妖冶的女子。

名為青行燈的妖怪笑眯眯地坐在一柄燈籠上，右手一動，一片破舊的碟片出現在了她的手中，隨即消弭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