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南城愛樂樂團的演出季時間為九月到次年一月,在演出季,排練是最多的,也是最忙碌的,在南愛,若是演出季,那麼每天要排練半天,剩下半天是休息,而周末是演出。
樂團按照時薪付報酬,排練和演出等等加起來,旺季能拿五千以上的月薪。夏盈光剛進去,她跟着排練,但是沒有工資。
而且一月份,演出季就要結束了。
夏盈光是個話不多的人,她性格安靜,而樂團里的樂手,正如陸昭所說,大多心高,不太聊天說笑,都在默默地練習自己的。樂團有兩個指揮,一個常任指揮周陽,已經五十多歲了,是個很受敬仰的藝術家,在香港交響樂團待過幾年,和倫敦交響樂團、費城管弦樂團……好幾個如雷貫耳的大樂團都曾同台演出過,這是整個樂團里最了不起的人。
這個年逾花甲的音樂家,每天都穿正裝,瞧着嚴肅,其實是個幽默的老頭,極富人格魅力。
他幾乎每天都來帶着幾十名樂手排練,有他在的時候,樂團總是生機勃勃。他偶爾不在的時候,是由另一位,看起來只比周陽小几歲、但沒什麼知名度的助理指揮來帶領大家練習。
不過,每次周陽來
夏盈光才去第一天,就拿到了自己的譜子,很厚一摞,是他們樂團演出季的常規曲目,有大量的電影插曲,比如《海上鋼琴師》的《Playinglove》;《加勒比海盜》插曲《He’sapirate》;以及《菊次郎的夏天》、《燃情歲月》……等等,共計九首曲目。
這些曲子大多耳熟能詳,是普遍聽眾都聽過的,夏盈光也練習過其中一大半。
一位工作人員匆忙地告知她:“上個鋼琴師剛剛離職,下周末在江南劇院有演出,你能跟上嗎?”
夏盈光愣了下:“我要上台演出了?”
下周末,也就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今年的最後一天。
是很重要的一場演出。
工作人員看着她,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樣:“是的,你要上台演出,這些曲子你都會吧?先跟着排練吧。”
在他們樂團里,一向是這樣,樂手流動很大,老樂手常常走,又會源源不斷地加入新樂手,如果一周了還不能磨合,就會請人離開。
南愛的工作節奏很快,夏盈光很難相信,自己才剛剛入職,結果下一周就要上台演出了……
等到排練的時候,夏盈光才發現,自己的鋼琴在交響樂團里,幾乎是沒什麼存在感,在幾十個管弦樂手的激`情澎湃合奏下,鋼琴音色被完全壓制住了,而且樂團鋼琴擺放的位置,也在最內側,在中提琴組後面,完全被遮擋住了。
整場演出曲目,幾乎沒有她獨奏的部分。
她也算是終於理解了,為什麼她才剛剛入職,就敢讓她登台演出了。
夏盈光一面要複習,一面要跟上演出,她時間很少,其他樂手排練的時候,她有時候卻在上課,其他樂手休息,她就來樂團練習,總是一個人練。
她上過指揮課,能很好地融入樂團節奏里。
一周下來,她跟着一起排練的次數不過兩三次。
整個樂團里,除了夏盈光,長號和管弦都有幾個是新來的,他們也要跟着演出,周六晚上就要演出了,上午在江南劇院綵排的時候,有個吹長號的男生因為心理壓力過大崩潰了,在銅管Solo時一連出錯。
銅管這樣構造複雜的樂器,是極難控制的,很難保證百分百準確演奏。就算平常排練的再好,演出時也極容易跪。那錯誤明顯得如同車禍現場,指揮周陽聽出來了,提醒他幾次,結果越慌越錯,最後乾脆沒動了。
綵排結束,那名長號樂手就下台去了,崩潰地說自己不行。
樂團綵排失誤是很常見的事,後來一提的副首席,在《Theludlows》第四十秒管弦合奏剛開始就錯了一個音,三分半時有一個反覆,結果接着另一個小號手,搶了這個反覆把後面的旋律的兩個音給吹了出來。
整個節奏大亂。
這首曲子亂了好幾次,不是一提出錯,就是銅管組出錯,總有人要錯。
一提有個樂手忍不住道:“周老師,之前總譜前面四十秒都是鋼琴獨奏,徐馳璐走了,才換成我們弦樂組的。”
他提到的這個人名,是才離職的鋼琴手,夏盈光就是來替的她。
而這首曲子的交響樂版本,一直都是鋼琴前奏,從沒變過,突然變了,才會頻繁出錯。
周陽忍無可忍,臉拉得老長:“這前奏你們為什麼會失誤!這是《蒂爾惡作劇》還是《春之祭》?能難住你們!拜託,馬上就要演出了還給我出錯!換,給我換人!前面四十秒,給我換回鋼琴獨奏,一提二提,第四十秒的時候看我指揮!”
他站得高高的,仰着脖子去找鋼琴的位置,捏着自己的指揮棒,大聲地道:“新來的,聽清楚了嗎?”
夏盈光一愣,她完全沒想到這個發展,周陽已經很不耐煩了:“我問你聽清楚沒有!有沒有問題?”
“沒有。”她立刻回答。
曲子她練過,這個前奏很舒緩,是極其簡單的,簡單到不可能出錯。
她聲音小,周陽沒聽清楚:“大聲點!”
夏盈光全身綳得緊緊的,被他弄得很緊張,提高音量說:“沒有問題。”
周陽說:“再來,再試一次。”
周陽這次的指揮,是對着夏盈光一個人,夏盈光抬頭看他,在他動的時候,自己也開始動,她不是特別熟,要看着譜子才行。
四十秒的前奏,沒有出錯。
她非常穩定。
整個約六分鐘的交響樂結束,周陽說了句:“人家新來的小女生都可以,你們為什麼不行?”
夏盈光有過登台經驗,是去年的事了,當時的舞台比這個小許多,現在這個是交響樂團,劇院的面積很大,而且因為其曲目的大眾性,還是今年的最後一天,導致現場觀眾也很多,票賣得幾乎差不多了。
在演出開始前,夏盈光在後台換衣間換上了禮服,他們樂團不提供樂手的禮服,得樂手自己準備,要求是不帶花紋的黑色服裝,男士統一三件套,女士可以穿裙裝,也可以穿褲裝。
夏盈光穿得是黑色長裙,由於是冬天,她的長裙是泡泡中袖,領子也高,鎖骨都給遮住了。
衣服當然是李寅買的。
後台很亂,都在各自練習、背譜,女士在化妝,夏盈光對着洗手間的鏡子,抹了個深豆沙的口紅,什麼也沒抹。
有個助理用擴音器在後台說道:“觀眾已經開始入場了,還有二十分鐘演出,上台前關掉手機。演出過程中不要睡着,不要聊天,不要出錯,大家演出完就放元旦,別聽見放假就鬆懈!”
夏盈光手裏拿着譜子和曲目表,在後台深呼吸。
她拿出手機,正準備關掉,李寅的電話來了。
“喂?”
“盈光,你們還在排練?”
“排了一天了,現在沒練了。
李寅那頭有些嘈雜,道:“我入場了,我坐第一排右側,就在你鋼琴位的側方,你能一眼看見我。”
“別緊張,我就在下面。”李寅頓了頓,“戒指還戴着的吧?樂團讓戴嗎?”
“讓戴的。”
李寅笑:“那就好。”
夏盈光知道演出的時候台下是漆黑一片的,什麼都看不見。
上台前,觀眾席的燈首先壓滅,舞台佈置好后,一個組一個組的從左右兩側入席,幕布緩緩拉開。
和夏盈光印象中的一樣,她坐在耀眼的燈光下,看不清下面的觀眾,只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她仔細地看,不知道哪個是李寅,她看到一個最高的、最挺拔的,在燈下沖他笑了下。
她感覺那就是李寅,朦朧之中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交響樂團里樂手很多,她又是坐在最後,走神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主持人宣讀注意事項,譬如禁止拍照等等條例后,接着報幕:“下面,請欣賞南城愛樂樂團帶來的交響演出……”
指揮周陽面向大家鞠躬,再轉身面向樂團,高高揚起他的指揮棒。
江南劇院面積廣,像明星開演唱會一樣,有攝像機對着台上的樂團,給指揮特寫,給一提首席特寫,鏡頭從每一個樂手的臉龐上走過,延遲約一兩秒,再投到身後的大熒幕上。那屏幕極大,很高清,能讓所有坐在台下的觀眾都將樂手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
攝像機從坐在角落的夏盈光臉上一晃而過,過了幾秒,慢慢又轉了回來,停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