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夏盈光一考完試就住進了醫院。
八號的早上她便開始低燒,李寅不讓她去考試,她還堅持要去,吃了點葯就去考了,倔強得要命。
分明是她一竅不通的文綜題,她就是不肯提前交卷,磨到了打鈴才出來,實際上也沒做幾道題。
李寅簡直是拿她沒辦法,脾氣也沒了,罵也罵不出口,只能在校門外乾等着。
下午考試一結束,停在校園裏一直沒派上用場的救護車就把夏盈光給拉到了醫院裏。
她因為持續低燒,精神十分不濟,李寅叫了一聲“盈光”,她只是茫茫然地笑,嘴唇閉着,不發一言。
李寅的臉龐在她眼前晃動着,彷彿蠟燭燃燼般一閃一滅。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身體被人移到了病床上,周遭的一切都離她遠去。
原本只是發燒的話,不至於這樣昏迷過去,但夏盈光只是因為太累,許久沒有很好地休息過,精神太差才會這樣的。
她整個人全垮了,陷入了很深的睡眠,還在夢裏夢見十歲那場車禍,一夜之間她的父母全沒了,她變成了一個人。
但興許是因為考完了,什麼壓力都沒了,她躺在病床上輸着液,第二天睡醒了,病就好了個七七八八了。
來她病房的護士還笑着說:“高考考完樂壞了吧?昨天考完試當場暈倒了好幾個考生!”
護士長得親切,讓夏盈光心生好感,但她對陌生人不會說話,只能虛弱地一笑,眼睛從這邊掃到那邊去。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不過並不大——她沒有看見李寅。
護士一邊給她換藥瓶,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說:“小美女,你家裏人剛剛在外面抽煙,我出去叫他進來,守了你一夜呢。”
夏盈光說了句謝謝。
不多時,李寅就進來了,他一晚上基本沒睡,一直守着夏盈光的,所以只能靠抽煙來提神,他平常是不怎麼抽的,沒太大煙癮。
“醒了?頭還暈嗎?”他一坐下,夏盈光就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她有些抗拒這味道,腦袋縮在被窩裏,用嘴巴呼吸。
李寅見她沒回答,就以為她還是不舒服,手輕輕地握着她輸液的那隻冰冷的手,注視着她道:“昨晚上是不是做噩夢了,你一直哭。”
夏盈光和大部分人一樣,從來記不清自己做的夢,加上她本就記憶不好,就更記不清了,李寅一說,她也有些茫然,想了想道:“我忘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想不起來就別硬想。”李寅摸了摸她的額頭,夏盈光不怎麼哭的,可昨晚哭得很厲害,人也叫不醒,是睡著了的哭,一看就是做了什麼很可怕的夢。
“等這瓶葯輸完了,叔叔就帶你回家去,好好休息幾天。”他對夏盈光的說話語氣總是十分溫和,一晚上沒休息好,眼底一圈微微的青色,還有一層胡茬。
他身上的煙味再次鑽到了夏盈光的鼻間來,夏盈光這次一聞,卻不如之前那麼抗拒了。
回家后,夏盈光還是繼續輸液,醫生來家裏為她看病,她在家裏拿着一份報紙看高考的答案解析,夏盈光也不太記得清自己的答案了,對了對后,她依稀感覺運氣不錯,似乎對了不少,這讓她心底踏實許多。
如此休息了好幾天,她的病便好全了。
對於普通的高考生來說,這個高三畢業假期是非常難得的,連着三個月時間,通常他們都會選擇去旅遊,回來再仔細選學校。
但夏盈光還是在繼續上課,只不過無關緊要的課程,李寅都為她停了,鋼琴課又增加到了每天一小時,但夏盈光沒有繼續窩在家裏整天學習了,她從身體好起來的第二天,就開始出去玩了。
不過李寅通常白天要工作,不能每天都陪夏盈光,她出去玩,是翟超逸跟着去的。
翟超逸為她開車,徵詢她的意見,問道:“想去哪裏玩?”
夏盈光哪裏都想去,她還沒仔細的看過這個城市呢。
翟超逸從後視鏡看她一眼:“想不出來?不知道要去哪裏?”
夏盈光搖了下頭,有點想去海邊,話到嘴邊,又停住了:“就在市區里開車看一看吧。”
“想兜風啊?行。”
對夏盈光來說,翟超逸是個很貼心的保鏢,她話不多,表情也不多,但是人很細心,知道夏盈光想看看風景,便把車子開得很慢,慢慢在這座正處於雨季的城市裏行駛着。
夏盈光搖下了車窗,陣雨不斷落下來,隔一會兒功夫就落一場大雨,而太陽卻明晃晃的掛在頭頂,雨和陽光相互不受干擾地同時滋潤着整片南城的土地。
因為太陽大,夏盈光戴了墨鏡,在緩慢的車子流速下,她只是看着窗外,看着大街小巷的每一個店鋪,將它們印在記憶里。
翟超逸不時瞥她一眼:“在找什麼嗎?”
夏盈光不大會說謊,而且她信任翟超逸,因為翟超逸動手打過夏凱飛,這使她充分的對翟超逸抱有好感,於是也誠實回答道:“我想找找看……我以前的家。”
翟超逸一下便想到了去年的時候,找上門的青年,那個似乎是夏盈光的哥哥,又是李寅的表侄子的人。
是那個家?
翟超逸微微一皺眉:“你想回去嗎?”
夏盈光的臉被墨鏡擋住了,翟超逸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聽見她的聲音不似平常,是平靜中帶着緬懷氣息:“回不去了……Anne,我忘了自己小時候住在哪裏了,變化很大,我也記不清了。”
“怎麼記不清了,你多久……多久住到這裏來的?”翟超逸知道不應該過度探究僱主的生活,但夏盈光和李寅這一對的關係,一直讓她很在意。
雨又下了起來,夏盈光道:“去年。”
李寅突然出現,帶她脫離了苦海,其實那會兒,夏盈光還以為李寅這裏只是會比夏家好上一些罷了,因為李寅看起來不太像是個好人,他在車上抱了自己,這讓夏盈光感覺他很壞。
可隨後她發現,他並不壞。
“那怎麼會記不清了?”翟超逸繼續追問。
夏盈光不知道該怎麼說,頓了頓道:“我十歲前的事了,我出過車禍,很多事都記不清了。”
不僅僅有車禍的作用,還有時間的淡化,換做任何一個人,在完全和過去說再見的情況下,都不可能記得住。
“……對不起。”翟超逸下意識地跟她道歉。
她還是第一次聽這些,她還想問更多,但她知道不應該繼續探究了。
夏盈光不明白她為什麼道歉,車子慢慢地轉彎,夏盈光突然看見了一個指向動物園的路牌。
她記憶突然一跳,猛地喚道:“Anne,就是這裏。”
“什麼?”
夏盈光語速飛快地道:“我家,這個動物園,我小時候常常來,似乎離我家很近……”說著說著,夏盈光又突然不確定了,因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動物園,天底下的動物園都差不多,她總感覺是不是自己又出錯了。
翟超逸也立馬道:“那我開車在這附近繞,你一看到熟悉的建築或者街道,就告訴我。”
然而,或許是因為已經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南城日新月異的變化,讓夏盈光本就不夠清晰的記憶更加出錯了,她沒有看到熟悉的建築物,無功而返。
一下午時間,他們都耗在了找回憶里的過去這件事上。
夏盈光沒找到,顯得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不太可能。
時間過去太久了。
翟超逸不忍叫她失望,給李寅發了條消息,報告夏盈光的動向:“她跟我出門,看見了一個動物園,說這裏是她家,我們找了一下午也沒找到她那個‘家’。”
她知道李寅的神通廣大,或許她沒法帶夏盈光找到她的那個家,但李寅肯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