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啼笑九美圖》2(2)
眾人來了興趣,一陣茶杯蓋響后,忙問究竟。胖子有點拿腔作勢起來,慢慢喝了一口茶:“他的書僮,一個小賊佬,要用跳進水喊救命的辦法,騙小女子開窗,唐伯虎直搖頭。幸好來了他的好友、四才子之一的張靈救了急。這張靈是個讀書人,可整天拿着兩根蓮響,勿三勿四。他一見,忙掏出蓮響,邊敲邊唱,嘿,那嗓門脆滑滑,引來許多人觀看,對河那女子早打開窗子,沖這邊直笑。”提着水吊的店夥計聽入了神,催問道:“他唱什麼了?”“這哪兒記得清,開頭一段還記得,他唱道:‘一更鼓兒敲啊,燈芯結蓮花呀,二八小妹心頭急,不知身歸哪一家。’等到他唱完,唐伯虎一張畫已畫好,我擠進去一看,咳呀,活像七仙女下凡塵。”一位長鬍須的老者,捻須沉思:“唐伯虎是為女色而痴耶?抑為畫藝而痴乎?”這是一位不得志的老秀才。忽然一位綢店老闆,神秘地低聲說:“大家阿知道,唐伯虎找女人找到妓院裏廂去哉。”胖子一口茶剛進口,笑得一下噴了出來:“周老闆當時一定也在那兒作嫖客了。”周老闆臉一紅不肯說下去了。眾人都怪胖子多嘴,勸周老闆說下去。周老闆紅了紅臉:“諸位口上積德,傳到家主婆耳朵里廂,勿是好玩格。這‘春曉樓’乃蘇州城有名的妓院,前幾天唐伯虎突然摸了進來,院裏十幾位姑娘,都選不中,最後選了一個沒破身的美人兒。這女子叫徐素,誓死不接客,但見了唐伯虎卻十分鐘情,反勸這位才子不要畫她。她說:我至今不肯接客,因而身上傷痕遍體。倘若入畫像,鴇兒往門上一掛,損了公子的清名,抬高了徐素的身價,我再不接客不是被打死,就是屈辱一生。唐伯虎一聽十分感動,躬身而退。當夜,這徐素又被一頓毒打喲……”一個老秀才捻着鬍鬚:“諸位,遇到他,要張畫,屋裏廂掛了唐畫,也算是個蘇州人。”就在這時,唐寅匆匆走了進來,俯在窗口畫了起來。認識的人低聲提醒:“伊就是唐伯虎。”“呀,果然倜儻風流,漂亮得來。”年紀稍輕一些的早就圍了上去,想看個明白。這時,那畫舫在前邊不遠處,向岸邊靠去。岸上有一腰佩寶劍、五官清秀的青年男子正在恭候。待女子下船進入小轎,唐寅的畫稿雖成,卻心中悵然,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心想,自己若遇此女必成知己,由此又妒忌起那位佩劍青年來。這時,轎已進入小巷,再無蹤影,也不知日後有無相逢之日。誰知他這期望,後來竟成事實。當下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二早見機行事,送上一杯清茶:“唐公子,上等明前茶,分文不取,只求抹幾筆。”眾人也七嘴八舌的,紛紛討畫。唐寅見自己的畫為這麼多人所喜愛,心中高興,呷了口茶:“蒙諸位看得起唐伯虎,理應奉送以求指教。可這麼多人,無法一一滿足。鄙人有一法,猜謎取畫如何?”眾人連聲笑道:“好格,啥人運氣好啥人拿,公平合理。”唐寅在阿興取出的紙上,畫了一隻黑犬,又在另一張紙上畫了一隻花犬,席地而坐,前爪舞着作講話狀。阿興將畫掛起:“絶篤仔細猜,猜出仔拿畫,猜勿出歸阿興哉!”茶館內這時安靜極了,人人陷入窮思苦索之中。不知誰的茶杯蓋碰落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引起一陣小小的鬨笑,笑聲剛出,就有人噓了一聲,復又歸於平靜。唐寅微笑着,時而捶腰,時而品茶,顯得十分悠閑自在。忽地適才講話的那個老者站起身來,走到畫前,取畫就走。阿興匆忙攔住:“絶哪亨勿說謎底,拿仔就跑。”唐寅哈哈大笑:“絶一講話,畫就拿勿走哉!”阿興經主人一點:“呀,呀,明白哉。諸位,黑字旁邊一條犬,乃沉默之默,阿懂哉!”眾人惋惜,後悔自己沒猜出,引起一陣嘖嘖聲,稍停,人們的注意力又轉向第二張畫。唐寅見眾人久未猜出,便起身欲走。小二忙上前:“公子再加一杯水。”唐寅搖了搖頭:“這茶喝完三杯,就味淡色退了。此畫三日內無人解得,就送給小二哥,以謝今日好茶招待。”小二既興奮又憂慮:“但願世上識字格皆死脫。”唐寅叱道:“這是怎麼講話?”“呀,漏嘴哉,但願解得此畫格人先死脫三天。”小二一邊送唐寅出門,一邊低着聲問阿興:“啥謎?”“伲也勿曉得。”阿興輕輕發出幾聲狗吠聲,一笑而去。大半年來,唐寅畫了二十餘幅仕女像,可謂碩果累累。但心中愁緒卻日漸增長。想到馮玉英的離去、妓女徐素的臨別淚水、滄浪亭那個小妾的命運……真是紅顏命薄如紙,自己欲助無力,徒呼奈何!一縷愁緒,使唐伯虎數日未展笑容。這日一早,心境稍平,正欲外出,父親走了進來:“我兒且稍息一下。”邊說邊拽起兒子向店外走去。父子二人走出店門,阿興在後跟着。三人穿巷、過橋,無聲地行走着。唐寅納悶了,不知父親帶他去何處。唐廣德今日也不講話,他要讓兒子驚喜。水巷復水巷、小橋復小橋,漸漸眼前開闊起來。唐廣德興奮地舉手一指:“我兒,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