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襁褓中
二、襁褓中
謝珝一睜開眼,便是一片蒙蒙的白,什麼都看不清,只有朦朦朧朧間透過來的微光,她不由得想用手揉揉眼眶,卻意外地發覺卻不怎麼使得上勁兒,更甚是才這麼動彈幾下,她就感覺有些乏累了,只好無奈地放棄了繼續動作,重新躺平。
既然動不了,她乾脆閉上眼思索起自己此刻的處境來。
謝珝骨子裏一直是個冷靜到甚至有些冷漠的人,不過或許也只有她這種性格,才能在此時堪稱詭異的情況下,還能不動聲色地思考問題,而這種性格的養成,則與她自幼的經歷有關。
她在孤兒院長大,卻並非一出生就在孤兒院,而是六歲的時候才被父母給拋棄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們又生了一個男孩兒,家裏條件只能說是剛及溫飽,再多一張嘴對家庭是個很大的負擔,而當時的計劃生育又抓得極其嚴格,這一番計較下來,不用多說,被捨棄的肯定是她這個丫頭片子。
彼時年紀小,懵懂之時也並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因為有了個弟弟,爸媽就不要自己了,又怕再次被孤兒院這個第二家庭丟開,只能乖巧再乖巧,勤快再勤快,多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讓叔叔阿姨們看到自己不是吃乾飯的。
“吃乾飯”這個詞兒,便是來自那個將她拋棄的家庭。
不過當時弱小的自己不懂,並不代表後來憑藉自己的努力與能力從名校畢業,並且成功進入世界五百強企業工作,又在五年後順利升任公司人事部經理的謝珝不懂。
究其原因,也不過“重男輕女”四個字而已。
回首前事,謝珝所剩唯有冷笑幾聲,再順手將電腦屏幕中那份署着她親弟弟大名的簡歷刷掉,學校普通,成績一般,專業不對口,沒幾個拿得出手的證書,自我介紹更是寫的亂七八糟不知所云,也不知道他是哪兒來的自信投出這份簡歷的。
她知道自己被拋棄這一既定事實,她那個弟弟只能算作是誘因,不能將心裏的怨都一股腦兒推到他身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的性別,可這也並不妨礙她將他的簡歷刷下去,這不是刻意為難,只是冷靜狀態下的理性處理,相信哪怕換了另一個人過來,面對這樣一份不着調的簡歷,結果還是一樣的。
再換句話說,不怨他已經算是謝珝修養極佳,可要是因為血緣關係讓她把他招進來,或許還會因為這件事而導致一系列不好的後果,那她就不是聖母了,是傻|逼。
謝珝靜靜地躺着,一幀一幀地回想着前事,她清楚地記得那天下班回到家后,洗過澡做了個面膜,她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因為第二天要去A市出趟差。
她一向淺眠,卻不知為何那晚睡得極深。
而再次睜開眼,面對的就是開頭的情況。
索性她還記得自己床頭上的鬧鐘是智能語音的,便想開口問問現在的時間,也好確認她現在是不是還在自己的房間內,只是一開口,她便倏地僵在了原處,全身血液直衝頭頂,大腦一片空白。
無他,蓋因她發出的聲音不是想像中的“板子,現在幾點了?”
而分明是一串稚嫩的,嬰兒特有的“咿呀咿呀呀”聲……
謝珝不信邪,又努力地試圖張口說話,但不幸的是,依舊是“咿呀咿呀”。
而此時,睡在她身邊,比她晚了一會兒出生的謝琯也醒了,聽見她的聲音,許是覺得好玩,便也跟着“咿呀”起來,這二重奏頓時驚着了正在一旁打盹兒的奶媽趙氏和坐在床邊打着絡子的另一個奶媽錢氏。
錢氏聞聲趕緊將手中打了一半的蝙蝠絡子放進小籮筐里,便站起身來推了趙氏一把,口中催促道:“快起來看看哥兒姐兒是不是尿了,怎麼這會兒醒了。”
“哎。”趙氏應了聲,也忙上前去,二人配合著將謝珝跟謝琯的大紅包被打開,又伸手摸了摸尿布的位置,趙氏不由得疑惑地轉過頭問錢氏:“錢姐姐,這尿布也是乾的,不會是餓了吧?”
錢氏一邊將兩個小人兒的小包被原樣包好,頭也不抬地回她:“夫人跟安嬤嬤都吩咐過我們定時給哥兒姐兒餵奶你忘了?”
“哪兒能忘呢……”趙氏搖搖頭,又坐回了床沿邊,只低聲絮叨:“這還不是覺着少爺跟姑娘餓了嗎?”
錢氏直起腰來,瞧了她一眼,便道:“這可是盛京謝氏。”
說罷便不再多言。
但只這一句,便讓趙氏消了聲,再說不出話來。
她倆是安靜了,可襁褓中的謝珝卻覺着自己腦仁兒正“嗡嗡”地作響,方才兩個奶媽的對話嚴重地衝擊了她的三觀,她頭一次覺着自己的想像力還不夠,作為一個受過良好現代教育的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新青年,她一直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從來沒想過小說中的“穿越”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夫人,安嬤嬤,哥兒姐兒,少爺姑娘……
這些極富有古代色彩的詞彙讓謝珝足足愣了好半晌,才慢半拍地從剛才聽到的隻言片語中提取到了另外幾個信息。
第一,她可能遇到了傳說中的胎穿,穿越成了一個小嬰兒。
第二,既然那兩個人口中說什麼哥兒姐兒,就證明她還有一個差不多大的哥哥或者弟弟。
第三,兩個奶媽最後既然提到了盛京謝氏,那麼自己這輩子應該還是姓謝,同前世的姓氏是一樣的。而且從她們的態度中來看,這個家族恐怕還是什麼大族。
既來之,則安之。
哪怕對前世有再多的不舍,也是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已經回不去了,那也多想無益,倒不如安下心來,想想以後該怎麼過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換個角度來看,她前世辛苦勤奮了這麼些年,是不是從現在開始,也能嘗試着享受一下無憂無慮的幼崽期了呢?
古代大家閨秀的生活啊,要是讓她前世的基友知道,一定會羨慕嫉妒恨的。想到這兒,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小孩兒“咯咯”地笑個不停,頓時把一邊兒坐着的趙氏給愛得不行,她扭過身子對聞聲瞧過來的錢氏驚喜地連聲道:“錢姐姐你看,咱們哥兒性子可真好,除了剛生下來那會兒哭了幾聲,就沒怎麼哭鬧過了,這還衝我們笑呢。”
錢氏也笑,應道:“誰說不是呢,性子這樣乖巧的哥兒,可真難得。”
兩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而謝珝則是陷入了新一輪的懵逼中,腦中彈幕似的飄過哲學三問。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在幹什麼?
或許對現在的她而言,還應該再加上一問:
我現在是男的女的?
為什麼剛才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想定下心來體驗一下古代閨秀的日子,就幾句話的功夫她就換了個性別?變成了男子?
還沒等她再次想通,耳邊就傳來了第三個陌生女聲,聽起來是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婦人,只聽見她對那兩個奶媽囑咐道:“夫人想看看孩子們呢,快抱到正房去,動作輕着點兒,別驚着哥兒姐兒。”
“曉得了,安嬤嬤。”
原來這個就是之前奶媽話中的那個安嬤嬤,謝珝在被連着襁褓一塊兒抱起的時候,還有心思去想這件事兒。
大紅包被上面被折下來,蓋住了謝珝和謝琯的小腦袋,趙氏跟錢氏把他們兄妹倆包的嚴嚴實實的抱在懷裏之後,就跟着安嬤嬤輕手輕腳地出了屋子,往正房走去。
頭上的包被一角被掀開,謝珝終於又重見光明,雖然還是不甚看得清,但有一絲光就好很多了,便不由得滿足地砸吧了一下小嘴巴。
這個小動作剛做罷,上頭就傳來一道輕柔溫和的女聲來,還伴着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夫君,你看珝兒。”
喬氏說著,還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謝珝嬌嫩的臉蛋兒,軟乎乎的觸感頓時讓她的內心也軟成了一灘水,手指也遲遲捨不得收回來。
謝臻望着床上的這一雙兒女也是百感交集,也學着妻子的樣子,伸出手想去摸摸兒子的臉,卻沒想到剛把手湊過去,卻被一隻白嫩嫩的,還帶着肉窩兒的小手給攥住了食指。
被自家剛出生一天的兒子的小手攥得那麼緊,謝臻瞬間緊張了起來,連大氣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