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死亡墓地(2)
米蘭坐在印好的報紙面前,她拿報紙的手不停地抖動,墨香回蕩在她的體內,使得她的體內更加豐富地涌動起一種情緒。
葉青走進來后,徑直從一個犯人手裏接過報紙,站在那裏一行十目地看了起來。
然後她長嘆一聲,坐在了米蘭的對面。葉青問:“今天張隊長來不來?”米蘭的心跳又一次使耳朵發生鳴叫的聲音。
她感到耳根子被什麼東西灼了一下,抽搐着將一股熱浪傳出去,熱浪撲面而來,接着臉便有了被灼傷的感覺。
好在葉青的目光停留在報紙上,並沒有注意米蘭。米蘭低着頭裝着沒聽見,葉青見米蘭很久沒有回答,便放下手中的報紙。
葉青說:“我在問你話呢。”米蘭說:“我怎麼知道。”葉青說:“你怎麼不知道,他不是要來審報紙嗎?”一個女犯說:“張隊長調走了。”米蘭看着說話的女人,女人的話輕飄飄地落在米蘭的心上,如一些細碎的粉末樣慢慢聚合起來之後變得堅硬起來,她幾乎是喘息着說:“你怎麼知道的?”葉青不假思索地說:“別聽她放屁,我都沒聽說她怎麼會聽說呢?”女犯說:“信不信由你。”米蘭想葉青都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這樣她便又平靜下來。
米蘭繼續整理着報紙。葉青說:“你知道小黑鴨怎樣被抓的嗎?”米蘭說:“不知道。”葉青說:“那狗日的繞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監獄外的大路上,你說她刑期又不長,跑啥呀?這回好了。”天快黑的時候,米蘭仍然坐在教研室里。
白天那個關於張道一調走的話又重新回蕩在她的腦子裏,隨着黑暗的深入她更堅信了那個說法。
堅信了那個說法之後她便有如被一層層地撕剝了一般,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裏。
往獨居室送飯的犯人開鐵門時,極不耐煩地把鐵門弄得哐哐噹噹響,還邊走邊罵,意思是跑不了就別跑,跑不出去害得這些人跟着倒霉,忙活了一天還得給她送飯。
夜間學習的時候,張道一仍然沒有進監。米蘭被一陣鐘聲驚醒。她眼一睜頓時被一種空洞包裹籠罩。
她感到所有的空洞木然裏面,漫卷着一種陰沉沉的絕望,就像那日與張道一做愛時的天氣那樣,令人難以喘息。
她想是的,就是那種天氣暗留在身體裏,當她心空如洗時便明晰起來。
米蘭跟着上伙房打早餐的隊伍出了鐵門,她站在圖書室的門口遲疑了片刻,然後敲開了門。
葉青從屋角走過來,手裏正拿着一個饅頭,看見米蘭敲門,實在有些吃驚,嘴裏的饅頭噎得她翻動了幾下眼珠子。
葉青說:“你也會主動找我?你這幾天不正常。”米蘭一邊跟着葉青往屋裏走,一邊朝外大鐵門張望,幾個幹警正好從那兒邁進門來。
葉青在屋裏丁丁冬冬地倒水,抹桌抹窗,並不理會假裝借書的米蘭。她知道米蘭肯定不會是為借書而來,但她卻又無法判定米蘭的真正意圖,所以心裏就有團火飄飄搖搖地燃燒着。
米蘭就站在書架後面,她本來是想從葉青那裏打聽張道一是不是真調走了,但只要一開口,就會被葉青看個透徹。
外面響起了摩托車的聲音,葉青端着一盆髒水快步跑到門外,待她看清了騎車的人不是張道一時,便惡狠狠地將水倒在了路面上。
有人在遠處高聲罵著葉青缺德。葉青並不去理罵話的人,返回室內見米蘭也站門口,便顯出了幾分氣急敗壞的樣子。
葉青說:“你跟着急什麼,那是李隊長,不是張隊長,看花眼了。”米蘭說:“你瘋了。”葉青說:“你才瘋了。聽見摩托車的聲音,就管不住自己了。”米蘭又轉回到後面。
這時葉青坐下來也拿着一本書看。葉青說:“你說這幾天張道一死到哪去了”米蘭裝作沒聽見,一頁一頁地翻着書頁。
好一段時間,她發現葉青沒有了聲音,便探出頭來,葉青正在聚精會神地描眉,她通過鏡子看見了米蘭。
葉青說:“米蘭,你的眉要修一下會更好看的。”米蘭說:“給誰看呀?”葉青說:“給自己看。”然後,她嘿嘿地一笑又說:“給張道一看。”米蘭想反正也無聊,就讓她弄吧。
葉青仔細地修剔着米蘭的眉。米蘭閉着眼心緒似乎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平靜了。
米蘭說:“張隊長會明白你愛他嗎?”葉青說:“你什麼意思?”米蘭說:“他會愛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嗎?”葉青說:“當然不可能。但女人不可能沒有愛,即使是一廂情願,我們需要表達愛,要不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剔完眉米蘭走出去被風一刮,好像臉上少了很多東西一樣。
米蘭透過內值班那扇玻璃看到自己,還有身後張道一天天騎着的邊三輪摩托,心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