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似繁星(大結局)
賀涵轉過身,瞪着傅紹琛,咬牙切齒的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說:“你想知道繁星的下落是嗎?好,好啊,我告訴你!你給我聽清楚了,紀繁星,她、死、了!”說到這裏,加重了語氣,“那個被你踐踏了所有尊嚴的紀繁星,在兩年多前選擇了自殺!她死了,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了!傅大總裁,對於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傅紹琛哪裏有想到這一點,腦袋裏轟的一聲。
他這兩年已經養成了不露神色的性格,但是現在,終究是忍不住變了臉色。
一雙眼睛猛得瞪大,不敢置信的瞪着賀涵。
語氣帶着不敢置信,“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只覺得心臟的位置發麻,整個腦袋一團亂,渾身發顫。
這兩年多里,她無聲無息,他想過一百個可能性,卻唯獨沒有想過,她死了!她會死嗎?不可能的,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會選擇自殺?!傅太太可是無堅不摧的女人,就連他都不敢招惹她,她怎麼可能會死!
“賀涵,你別騙我了,誰不知道繁星她跟你在一起了,現在你要娶別的女人,你始亂終棄了,所以你編了這個理由騙我是不是?”傅紹琛才不相信紀繁星會死,她才二十多歲,怎麼可能捨得這麼早就離開這世界?
“其實你根本不知道她的消息,你早就拋棄她了,你對她一無所知是不是?”
賀涵嘲諷的看着他,在笑他,不接受現實。
傅紹琛恨聲道:“你說她死了,你拿出證據來!”
賀涵嘆了一口氣,“如果你真想知道我是不是在說謊,其實你自己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有關繁星的半點消息,你就會知道了,如果不是死人,又怎麼會完全的消失在這世界上呢?”
傅紹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仍然瞪着他。
“她是從小在這座城市長大的人啊,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徹底消失了呢……就像,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存在過她這個人一樣。”
許晨澤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不接受,他不接受這個荒唐的答案。
就算今天賀涵告訴他,紀繁星這兩年裏跟他在一起,生了孩子,身材走樣了,變醜了,變老了,他都能接受,但就是接受不了她死了的事實,他不接受!
“呵呵,傅紹琛,當年是你叫人去強暴紀繁星的,你讓人去毀她的清白,你把她活着的最後一絲希望都給奪走了……你做這麼多事情不就是為了逼死她嗎?現在聽到她死了,你不是應該開心嗎?又何必在這裏跟我假惺惺的呢!”
聽到賀涵這番話,對傅紹琛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吼出聲:“什麼強暴?你給我說清楚!”
賀涵苦笑的看着他,“當時我找到繁星的時候,你猜她正在經歷着什麼?”在傅紹琛擔憂的神情里,他說道:“一個渾身發臭的老男人正壓在繁星的身上,他的手還在脫着繁星的衣服,而繁星渾身是傷……你知道當時繁星的臉色有多絕望嗎?”
傅紹琛這回,徹底說不出話了。
他高大的身軀,不停的顫抖。
賀涵道:“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她很堅強,但就是再堅強的人,她也會有弱點。而繁星的弱點就是尊嚴,她一無所有,失去了親人和丈夫,唯一支撐着她活下去的是她那僅存的尊嚴!”
他說到這,聲音有些顫,氣道:“可就是你!見不得她好!你把她活着的所有尊嚴都踐踏掉了!你讓她活不下去,你讓她有了尋死的念頭!”
“還有,一件事情你恐怕不知道,繁星得了胃癌!我那天晚上從那個流氓手裏搶救過她,把她送到醫院后,我才知道她得了胃癌!我當時已經給她聯繫國外最頂尖的醫生了,但我沒想到,她居然割腕自殺了,血流得太多了,根本搶救不過來,當晚宣佈死亡!”
傅紹琛的聲音透着沉重的痛意:“不要說了!”
賀涵卻仍然在繼續:“好在醫生說她走得很快,沒有承受太多的痛楚。”
傅紹琛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
他想要抽根煙,令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
但是,手抖個不停。
半天,都無法抽一根煙出來。
而看着這一幕的賀涵只是輕笑一聲,很嘲諷,然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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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過去了一周。
傅紹琛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沉沉的問:“查到她的下落了嗎?”
他動用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掘地三尺,就為了找一個紀繁星。
如果她還活着,絕對會找出來。
他這種玩命的砸錢,只差沒上火星去找她,所以別說一個大活人了,就連她的髮絲都不會被錯過。
他很有信心,紀繁星這回肯定再也躲不下去了。
但是,對方給了他一個絕望的回答,“沒有。對不起,傅總,我們已經儘力了,這幾天花了上千萬的資金,但是完全查不到……只能說,世界上根本沒有這個人。”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死的,但是又怎麼解釋她消失了的這個事實!
傅紹琛無力地揮了一揮手,讓人退了下去。
整個辦公室瞬時只剩下他,很安靜。
他聽到了心臟位置傳來撕裂的痛意,很痛,痛得想要流淚。
顫抖着手,點了一隻煙,吸了起來。
在煙霧裏,他看到了曾經一幕情景。
“紀繁星,你把我火急火燎的叫回來要做什麼?!”他那會兒為了一塊地的企劃案,忙得沒日沒夜,卻敵不過她在電話里的幾句重話,丟下一幫手下,趕回了家裏。
“愛。”她伸出雙手勾住了他的脖頸,撩撥的說道。
他一直討厭她,永遠在他們的婚姻里處於上風!
現在,這世上再沒有人敢得罪他傅紹琛了,他在這座城如今的聲望,就算只是跺跺腳,都要讓這座城市震上一震,這樣的他,誰敢來招惹他?
但是,意氣風發的他覺得心裏空蕩蕩的,缺了一塊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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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跑在地上,渾身上下被打得沒有一塊好,臉上還流着鼻血。
傅紹琛一隻腳正用力的踩着他的手,神情漠然,冷眼的瞥着他。
“傅總,你放過我吧,你再踩下去,我這隻手可就廢了啊!”男人吃痛的喊着,整個面部由於痛楚而變得扭曲,他沒想到自己正在路上好好走着,突然就被幾個人打暈帶到了這裏,然後又是一頓痛打。
“你既然這麼怕死,又是誰給你的膽子,去招惹傅太太?!”
“傅總,這肯定是個誤會啊!我要是知道那個女人是你的妻子,就算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會去碰她的啊!何況我都沒有碰到她,我真的沒有碰她!我對天發誓!!!”
傅紹琛的腳上用力了幾分,聽到了骨頭“啪”的一聲清脆聲,是男人的手掌骨頭斷了,他絲毫不在意,語氣平靜,神情陰冷,“敢打她的主意,你已經是在找死了!”
男人痛得哭出聲來,求饒:“傅總,我真的沒有想要打你妻子的主意啊,是一個女人找到了我,她給了我一筆錢,讓我照着她的吩咐去強暴你妻子,她還說讓我強暴的時候要說出傅總的名字!真的不關我的事情啊,我也是身不由已的!”
傅紹琛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其它的神情,他問:“你說有人指使你?”
“是啊!我不敢騙你!那個女人給了我一筆錢,後來還吩咐我,在事後把你妻子給處理了,說是扔到深山上面!”男人為了活命,把當初所有的事情都吐了出來,一點不敢保留。
“傅總,求你饒過我這一回吧,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做人的,我現在可以去給你的妻子磕頭謝罪,我給她跪下道歉,只求你饒過我這一條命,求你了!”
“饒過你?傷害過她的人,我會讓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傅紹琛笑了,卻是笑得令人打了個寒顫。
饒過他一命,那繁星的命呢?
誰賠他,傅太太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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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的時間裏,柳雪兒本來想着傅紹琛那邊沒指望了,於是,趕緊找了一個家世還不錯的男人,雖然說跟傅紹琛是沒辦法比的,但是也算是豪門世家,她嫁過去后也是有好日子過的,但沒想到談了兩年了,談得好好的,就在這個月裏,對方突然反悔了,斷掉了和她所有的聯繫。
柳家欠了銀行的貸款,眼看還不上了,電話每天都打過來催。
而柳雪兒的哥哥不知道為什麼,前天晚上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居然被一輛摩托車給撞了,直接撞得殘疾了,家裏正需要錢的時候,這時候還要支付哥哥一筆巨大的手術費,這直接將他們逼到了絕路上!
柳雪兒簡直要瘋了!
她想來想去,只能去求助於傅紹琛。
幾十萬手術對她來說是救命錢,對他來說,不過是動動小指頭而已。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當傅紹琛聽到她哥哥出事了的時候,居然笑了。
“這難道不是他的報應嗎?”
“紹琛,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她覺得眼前的傅紹琛變得好可怕,完全不是她以前認識的傅紹琛,心裏感到一陣陣冷。
傅紹琛勾了勾唇,一邊點燃了一隻煙,漫不經心地抽着,“和你結婚的男人和我們傅氏有生意上的來往,只不過我一句話的功夫,他就和你退了婚。而撞你哥哥的人,是我雇去的,只是我是要買他的命,沒想到只是斷了雙腿而已,有點失望啊。”
“傅紹琛!”柳雪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覺得他變得好嚇人。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家裏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全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是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就算我當年沒有去醫院看望你,也不至於讓你這樣對我吧!”
傅紹琛將手裏的煙扔到地上,看着柳雪兒,“我本來以為你不過是狼心狗肺而已,但我沒想到你的心能這麼毒,你居然讓人去強暴繁星,還想要她的命!”
過去了這麼久的事情,柳雪兒以為往事早就塵封住了,卻沒想到會暴露。
她嚇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難怪傅紹琛會對付她一家,她緊張的看着他,“你知道了?”
“是啊,看着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你是不是很開心?”
柳雪兒不知道當年的事情怎麼會被挖出來,她一直以為過去了兩年多,肯定沒有人再去追究當年的事情,卻沒想到傅紹琛居然會去查當年的事情!
他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所以在報復她?
“你想怎麼樣?”
傅紹琛慢條斯理的玩耍着手中的打火機,“既然你當初騙我出車禍是假,你需要捐腎也是假,包括你眼睛瞎了更是無中生有!那我會讓你當初的這一切都成為現實,你不是喜歡演苦情戲嗎?那我會讓你如願。”
柳雪兒嚇到了,瘋了的大叫,“你想對我做什麼?你已經把我們家害得那麼慘了,你還想要對我做什麼?你不能傷害我,這是犯法的!”
傅紹琛仿若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笑了,“犯法?那你去報警。”
“紹琛!你聽我解釋,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你想解釋,行啊,你去地獄跟繁星解釋,看她肯不肯聽?”
接下來,傅紹琛手底下的保鏢將柳雪兒押到了一間私人醫院,在傅紹琛的吩咐下,醫生摘掉了她的一個腎,緊接着,將她的兩隻眼睛的眼角膜都取了出來,她徹底成了一個瞎子!醒來的時候,她接受不了現實,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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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上,貼着一張相片,一頭漆黑波浪長發,粉嫩的嘴唇,細長的眼睛下面有一顆小小的黑痣,還有她小巧俏挺的鼻子……是繁星,和她睡了五年,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就這樣在相片里,平靜的看着他。
相片里的她,彷彿在說:看,傅紹琛,你還是輸給我了。
如果說剛開始只是賀涵在騙他,但現在看着她的墓碑,他再不想承認,也要接受她已經死了的事實,她就這樣冰冷的躺在裏面,隔絕了和他所有的關係。
他靜靜看着她,渾身都在顫抖,眼眶盈滿了淚水。
他最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在樓梯口的時候,他伸手抱住了她,這一切的結局會不會就變了!繁星當時肯定很難受吧?為什麼他沒有察覺到,就那樣自私的離開了呢?!為什麼不多糾纏她一會,只要他再多呆一會,她不會經歷後面那樣殘酷的事情了啊,她也就不會心灰意冷的選擇了自殺。
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崩潰的情緒,他渾身顫抖,雙手抱住了面前的墓碑,臉貼在她的相片上面,他以為自己這兩年已經練得冷血十足,不會再有任何事情能動撼得了他,但是面對繁星,他終究是輸了,他輸得一敗塗地。
淚水大肆的落下,他壓抑的哭聲,一聲又一聲的發出來!
“繁星,不要再跟我這樣慪氣下去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應該跟柳雪兒做戲來氣你,你回來,只要你肯回來,我保證再也不會氣你了,以後吵架我都讓着你,好不好?”
傅紹琛的手撫過相片上面的女人,他的聲音帶着哭音,他哭着說:“我有一件事情騙了你,我根本就不想要和你離婚的,你那天在監獄裏提出要離婚,我其實不想答應的,但是我很要面子,我就是死要面子,所以我不想讓你看低我……如果可以,我寧願丟臉也要留住你,我再也不要為了那所謂的男人尊嚴而去傷害你。”
身後的許晨澤默默的看着這一幕。
是他查到了紀繁星的墓碑,第一時間就將傅紹琛帶到了這裏。
傅紹琛會崩潰,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這兩年意外的成熟和冷靜,絕口不提紀繁星,但就是這樣才不對勁。
如今,他裝了兩年的情感,全都崩塌了。
“繁星……”
傅紹琛低低的訴說著,“第一回見到你的時候,你美得讓所有男人移不開眼睛,那會兒我就喜歡你了,可是你那樣的高高在上,我覺得自己是配不上你的……所以後來結婚了,我總是和你起爭執,那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我太愛你了,我總想要和你分個高低,好讓自己的內心不要太自卑,我總想着吵贏你,以為這樣就能不再自卑……”
“但是我錯了,我發現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傅太太,如果沒有你,又有什麼值得我再去爭!”
“這兩年辛苦你了,我們回家吧,你和我再也不會分開了。”
傅紹琛說到這裏,雙眼赤紅,他覺得渾身上下都痛得無法呼吸!
他覺得自己痛得就要窒息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從墓碑上起來,轉過身,對着帶來的人命令。
“把這個墳墓給我拆了!”
天啊!
許晨澤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問題了?!
如果沒有出問題的話,為什麼他會聽到傅紹琛要挖墳的話!
“紹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瘋了啊,居然要挖墳!”
“我要把繁星帶回家,她不能葬在這裏,太孤單了。”
“她都死了,你做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而傅紹琛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徑直盯着面前的下人們。
“給我拆了,把裏面的棺材挖出來。”
下人們也有些猶豫。
人死了,還要把她從墳墓里挖出來?
這裏面的人做了多少對不起傅總的事情啊,傅總要這樣對待她!
傅紹琛加重了語氣,命令道:“聽不到我說話嗎?動手!”
許晨澤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他像看着瘋子一樣的看着傅紹琛,“逝者已去,生者已矣!她都這樣了,你就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吧!”他真的後悔自己把紀繁星下葬的地方告訴他,他現在頭痛得不行,“你最近是越來越反常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有多離經叛道?!會天打雷劈的!”
“我不過是要帶我的妻子回家,哪裏錯了!”
“你把她的屍首挖出來,也改變不了她死了的事實啊!”
“你們都不肯動手,那我親自來。”傅紹琛突然說。
眼看着傅紹琛拿起工具開始砸墳墓,許晨澤上前拉住他,“紹琛!夠了!”
但是,發瘋的傅紹琛哪裏是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就能阻止的?!
許晨澤命了幾個人一起上前拉住了傅紹琛,硬生生將他拉走。
傅紹琛掙扎着,他看着越來越遠的繁星,他拚命的喊着:“你們放開我!傅太太一個人在裏面躺着,她一定很孤單,我要把她從那冰冷的墳墓里解救出來,我要帶她回家,她不應該躺在那裏面的啊!”
傅紹琛撕心裂肺的喊着,他後悔了,他真的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傅太太,我愛你……
我騙了所有人,也騙了我自己,我一直都是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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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紹琛將自己關在卧室里一直不出來,公司的事也轉交給了手下的人去處理,他坐在書桌前,一直翻着相冊,裏面的相片是繁星拍下來的,他翻閱着每張擁有着回憶的相片,唇角帶着笑容,但神情卻有不難察覺的傷痛。
第二天,他沒有跟任何人說一聲,就離開了。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一個小鎮,路很小,車子開不進去。
他從車子裏下來,目光淡然,抬着腳向前走着,這裏的人多是淳樸的村裡人,看到一個穿着得體、氣質非凡的男人在街道走着,不由得都投去了訝異的目光,而傅紹琛這三十一年裏被人上下打量的次數只怕數也數不清了,並沒有被那些好奇的視線困擾。
他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他想起繁星當時說過,想要來這裏旅遊。
因為這邊還沒有被開發,是難得的一片凈土,她喜歡沒有商業氣息的地方。
他望着不遠處的景象,身子突然停了下來。
肩膀一顫,視線定定的盯着不遠處的女人。
他一眼就能認出她的背影。
那是他擁在懷裏長達五年的身子,不管世間怎麼變化,人世怎麼輪迴,他都能肯定的認出她,無論如何,他不會認錯她。
上一秒還平靜無波的黑眸此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內心激動,想要上前抱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但是,經過了兩年,他變得成熟了,不再那樣衝動。
於是,接下來,他一路跟在那個纖細的身影後面,隨她移動。
他一路提心弔膽,想跟着她近一點,生怕她會再次消失不見。
她這回出門是來幫鄰居家一起賣橙子的,最近是橙子的豐收季,鄰居家幾乎收穫了一大卡車,得趁這幾天賣出去,否則橙子就會熟悉后爛掉,她幫忙了一個下午,眼看橙子賣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她的幫忙,於是她就四處逛逛買點小東西。
經過一家做糕點的小店,老闆還在捏糕團,她就在旁邊耐心的等着,想到新鮮出爐的糕點,她覺得肚子都有點餓了呢,
等了好一會兒,她買了豆沙口味還有原味的糕點,邊走邊捧着糕點吃了起來,整個人很自在,半點都不在乎形象,她微微眯着眼睛,完全沉浸於食物帶來的幸福感里,她沒有發現,不遠處有個男人正定定的看着她。
還有一會兒,天就要黑了,她要準備回家裏去了。
走了一段,她突然身後傳來一道顫顫的聲音:“繁星!”
她的手一僵,身影也隨着這道聲音僵住了。
她的腳步頓住,但沒有往後轉身去望來人。
她記得這道聲音,如果不是做夢的話,後面站着的人是……
她這兩年多的時間裏,經歷了很多的事情,讓她明白了原來這世上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經歷,所以她不想要再去憶起從前,她改名換姓來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鄉村,在那裏沒人會認識她,大家都很善良淳樸。
只是她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熟人,想不到會遇到她最不想要看見的人。
想到這裏,她拔腿就要走,不再停留。
“繁星!”身後的聲音帶着點急迫,而且聽起來距離她越來越近了,她不再多想,直接就往前跑,用盡了所有力氣往前奔跑。
“繁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的人還在對她窮追不捨,繁星的體力已經不比從前,她不過是跑了一段路就開始大喘氣,漸漸跑不動了。
“……”她邊跑邊喘氣,突然身體被人從後面抱住,再也動彈不了。
“繁星!”傅紹琛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下巴放在她髮絲上,聲音激動。
“你放開我!”
她不悅的斥了一聲,但是身邊的人聽到后不但沒有鬆開她,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了,雙手在她腰間收得緊緊的、生怕她會掙脫跑掉。下一秒,她聽到一聲壓抑的抽泣聲,是身後的男人傳來的。
紀繁星心裏哪裏會有半點動容?
就算有眼淚,那也不過是鱷魚的眼淚吧……
傅紹琛的聲音顫慄,悲喜交加:“繁星,你沒有死……”
“我不是,你認錯人了!”她這兩年變了很多,容貌變得成熟了幾分,整個人也瘦了幾分,但是唯獨她的嗓音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的,所以此時傅紹琛就算沒有看到她的臉,聽着她的聲音也能確認她就是繁星。
下一瞬,傅紹琛顫着手,將懷裏的人轉過身,將她的臉板過來。
那張俏麗驚艷的小臉,映入眼眶。
他哭了。
是她。
他就知道,一定是她,他不會認錯她。
傅紹琛抖着雙手,往她的臉上慢慢靠近,終於觸到了她臉上的肌膚,感受到那真實的肌膚觸感還有她的體溫,他因為激動渾身發顫,“你活着,你沒有死,你不會丟下我……”
“傅太太……”
聽到這句陌生的稱號,繁星的臉色一變,拍掉了他的手,然後跑了。她雖然不在縣裏住,但這麼久的時間裏時不時在這裏穿來穿去,她知道這裏有哪些小路,而她只要一鑽進那些小路,再躲起來,他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她。
繁星很快將他甩掉了,她躲在了一間破爛的養鴨房裏面,眼看着那男人錯過了她,好半天,她才慢慢走了出來,往另外一條路走去,準備回去自己的小屋子。
她想不到,那個男人怎麼會找到她的?她在這裏住了那麼久,全天下就只有賀涵一個人知道,她絕對相信賀涵不會泄露她的行蹤,但是,他又怎麼會知道的呢?
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接下來的生活再也不能如往前般那樣寧靜了。
兩年多前她被那個臭流氓壓在身下,她根本沒有力氣抵抗,渾身的痛襲擊着她,可就是在那麼絕望的時候,她掙脫了那個流氓,從他身下跑了了出來,其實她痛得隨時要暈倒,但就是心底那一絲希望支撐着她往前跑,她要跑到外面喊保安,但是很快身子就被人從後面抓住了。
對方是個慣犯,抓到了她之後直接將她按在地上,對着她的臉一頓扇,然後就是拳打腳踢的,讓她痛得沒有力氣再掙扎,最後直接動手脫她的衣服。
她當時躺在地上,痛得連救命都沒力氣叫,她眼睜睜看着身上的男人脫着她的衣服,她雙手垂在地上,連動動手指都覺得費勁,看着身上男人露出的貪婪目光,她覺得心如死水。
她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可以死,但是她不想要死,只要還能活着,一分一秒她都要爭取活着。儘管死了之後,她就可以擺脫這世上的一切,她可以不用再接受殘酷的現實,但是她不想死,她要活,要好好的活下去。
就在她絕望的閉上眼睛的同時,賀涵趕了過來,他將身上的流氓給打爬下了,他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了她的身上,他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他將昏迷了的她送到了醫院。
接下來長達兩年多的時間裏,她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接受化療,胃癌,但慶幸的是上上天好像還不想要收回她的命,只是早期胃癌,只要配合治療,痊癒的機會很大。
賀涵將她送出了國,給她找了國外這方面最專業的醫生,並且按她的吩咐在國內給她弄了個墳墓,讓紀繁星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她什麼都不想,只配合吃藥做化療,再痛她也不會喊,偶爾會皺皺眉咬緊牙關,但是她不會哭,也不會想要放棄,因為她要活下去,再痛她也要活下去。
曾經,她滿腔的怨恨,她想着去報復所有人,可是漸漸的,她心裏的恨跟病痛一起消失了。她還記得,在醫院醒來時,五十多歲的主治醫生握着她的手跟她說,“真好,你痊癒了,我真羨慕你這樣年輕的人。你才二十多歲,你還有未來,你還能有喜歡的人,還有活下去的勇氣。所以,不管你之前經歷了多少的苦難,不要退縮,不要被那些暫時的苦難把你擊倒。因為,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後來,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裏一住就是一年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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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紹琛一個電話,就查到了繁星所在的地方,只是他沒有想到,她換了名字,還住到了那麼偏僻的地方,那地方破爛得連路都沒有休,一路上都是泥水路,車子都很難開進去,開到一半就要下車走路。
隨行的是村子裏的村長,他聽到傅氏老總要來村子裏,趕緊出來迎接。
但他沒想到的是傅氏老總居然這麼年輕,所以免不了有些擔心,一路上都在提醒他,“傅總,要不要休息一下,這路走起來很是費勁的……別說你了,就是我住了幾十年了,現在走着都覺得費勁。”
傅紹琛也感覺到了腳上的泥土路令人行走艱難,有時候腳重一點就陷進了泥土裏面,再拔出來的時候需要費不少力氣,一來一回,不過20分鐘功夫就已經開始有些喘了。
村長很是不好意思,一再的勸他,“傅總,你在路邊休息會兒再走吧。”
“不用,大男人的沒有那麼嬌氣。”傅紹琛打量了下這四周的環境,只能用落後來形容,他不親自來一趟,根本想不到還有這麼窮的地方,想到繁星在這裏住了一年半的時間,心有些疼,“這兩天我叫人過來把你們這的路的給修了。”
村長一聽,簡直是受寵若驚,又驚又喜,“紀總,你說得是真的嗎?你可別開我玩笑啊!這路修起來可是要費不少錢的……前幾年,上面也有人來這裏巡查過,也說要修路,結果後來聽到這路的面積那麼大,修起來要費掉一大筆錢,人家就反悔了,害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白開心了,所以現在大家都不對修路抱期望了,就想着少下點雨,平常出行路好走點就行了。”
“我到時候讓人過來規劃下,看看這條路修起來要費多少時間,讓他們出個方案,你覺得可以了,再動工。”傅紹琛哪裏是缺那點錢的人,他眉頭也不皺一下,說:“如果你擔心我食言,那修路的這陣子我住在這裏,你安排間房子給我住。”
村長喜出望外,這傅總要修路,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啊,他們這是遇到大善人了啊,專門來這裏行善積德!連連答應下來,“好的好的,我回去后就立刻給傅總安排住的地方!!”
走到半路,傅紹琛望到了不遠處有婦女正在搬柴。
而且不止一個,三五個婦女邊說話邊扛着柴。
他收回視線,問村長:“你們村女人要乾重活?”
村長搖搖頭,“這哪是重活,小孩都能幹的活。”
“小孩也要搬柴?”
“是啊,我們這邊家家戶戶都要出來砍柴撿木頭的啊。”
“為什麼?”
“傅總,你有所不知,我們這邊是山頭,不僅是白天冷,晚上更加冷,特別冷。但是我們村子太落後,供暖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只能靠自己出來撿柴每天晚上生火取暖了,所以白天男人出去幹活賺錢,女人就負責出來砍柴搬回家,有時候小孩沒上學了也會幫忙一起搬……而且,在這裏哪有分小孩女人的啊,能活着就行。”
窮人,有時候想要像個人一樣活着並不是一件易事。
傅紹琛沒再問下去,只說了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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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從外面回來,注意到門口放着一雙鞋,她下意識的怔了一下。
但很快,她安慰自己只是胡思亂想,怎麼可能會是他。
她打開門,看到客廳椅子上面放着一件男式外套,這畫面令她的心跳加速。
繁星已經無法平靜下來了,門口的鞋已經讓她不安,現在多了一件外套……
是他嗎?
如果真的是他呢……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卧室傳來腳步聲。
她下意識的望過去,就見此時,卧室走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
為什麼兩年過去了,她仍然躲不開他?
為什麼他還要找自己?
為什麼他不能放過她?
她轉身就要走,傅紹琛先一步抓住了她,“繁星……”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恨我,你想要怎麼對我都可以。但是你可不可以先給我點時間……”
繁星去掰他的手,但是被他制住,他將她抱起來,壓在沙發上。
“繁星,我是來給村子修路的,所以村長安排我住在這裏,接下來我們要同居一些日子了。”聽到他這番道貌岸然的話,她真是想要扇他一巴掌,無奈手和腳都被他制住了,她只能幹瞪眼。
傅紹琛單看她的神情,也差不多猜得到她內心的想法。
如果不是動彈不得,想必她肯定會給自己一頓教訓。
想到這,他苦笑了一聲。
一隻手掌,在這個時候掀開了她的毛衣,伸了進去。
繁星脫口而出:“你幹什麼!”
傅紹琛的手沒有越過城池,只是停留在她的小腹上面,輕輕覆蓋,他輕聲問,“這裏當時是不是很痛?”
他的眼睛裏藏着許多的痛楚,但是她不想看,也不想理會。
傅紹琛低下臉,靠近她心臟的位置,聽着她的心跳聲。
他的聲音很低很卑微。
“你就這樣在我的身下躺着,你真的還活着……”
“你這兩年多的日子都是怎麼過的,一定很辛苦吧?”
傅紹琛將臉從她胸口抬起來,目光貪婪的望着她的臉,“不過沒關係,只要你還活着,你活着就好,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半點苦了。”
繁星聽到這,只覺得生氣,“你從我身上起來,放開我!”
“我不放,否則你又會消失不見了……”
“傅紹琛,我欠你的嗎?你為什麼不能還我一個清靜!”
繁星還有很多話要罵,但說到這,她看着男人赤紅的目光,沉默。
傅紹琛的聲音帶着顫音,他緊緊的握着她的手,“是我不好……”
“你知道嗎?我總做一個夢,夢到你回來了,我真怕現在還是在做夢……”他感受着她手掌的溫度,“但是夢裏的你是冷的,不像現在,你是暖和的,這不是夢,我終於沒有做夢了。”
他落淚了。
認識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哭。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靜靜的看着他,不出一聲。
他生得很好看,現在那張臉正被悲傷的神情浸滿。
他用力攥住了她的小手。
他肩膀不停的顫抖,雙手捧着臉,手掌心的縫隙漸漸溢出透明的液體。
他正在哭,像個孩子般無助的哭着。
他難過的哭道:“老婆,對不起……”
“這句話你確實應該說,只是現在才說已經太遲了。”繁星很輕的說,她的目光望着其它的地方,不再看他,他的難過和她沒有關係。
“我們重新來過,我……”
“別了。像我們這樣沒緣分的人,這輩子還是互不打擾。”
冷風從窗戶里一直呼呼的吹進來,很冷。
傅紹琛靜靜的望着她,不出一聲。
他的雙眸,就這麼盯着她的小臉,她的身體就在身下,還溫熱着。
有種悲哀的痛楚在心裏蔓延開來。
他明白,這就是因果報應,他種的果。
而他的目光一直緊盯着她,讓她胸口莫名的窒悶。
五年的婚姻,一千多個日夜,這樣的感情不是隨便就能消滅的。
傅紹琛突兀的說了句,“我做不到,相忘於江湖。”
良久,繁星臉上才有了些反應。
“我們好聚好散行不行?我累了。”她真的累了,就連聲音都顯得無力。
但是傅紹琛執拗的看着她,一言不發,不肯退步。
“傅紹琛,你是我生命里第一個喜歡的人,正因為是這樣,所以我才格外的珍惜我們的婚姻,你讓我失去了孩子,還讓我失去了腎,和一隻眼睛……這些我都不怪你了,因為你曾經給了我很多美好的回憶,你帶我去爬山看日出,你陪着我一起看你不喜歡音樂劇,你還親自去學彈鋼琴,就為了給我演奏向我求婚,我很感謝你曾經我為我做的這一切,真的……”
繁星提起他們的過去,神情淡淡的,眼睛還有些嚮往。
那是他和她都回不去的美好時光。
她很公正,不會只記得他的壞,他的好也不曾忘記。
傅紹琛聽着她這樣冷靜的說著,只覺得心裏越來越沉。
很想要伸手抓住點什麼,但是什麼呢,他卻不知道,很迷茫。
繁星抿了抿唇,看着他,堅決的說:“謝謝你給了我一段美好時光,讓我知道愛情是這樣的美好,所以……麻煩你慈悲些,放了我,讓我們在彼此的心裏留下最好的一面,好嗎?”
慈悲些,放了她……
“呵呵。”突然,他笑了,笑得是那樣的痛。
傅紹琛將臉埋在她的胸口,忍着翻湧的痛意。
他沉聲,“這輩子除非是我死了,否則,我不會有半點慈悲!”他就像個孩子,無理取鬧,“我告訴你,你腦子裏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全部都不準想!好聚好散?你想也不要想!只要我不同意,你就永遠是傅太太!”
“你……”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放過她了,要繼續和她糾纏下去。
他從她身上起來,攏了攏她亂了的衣服,輕聲說道,“多穿點,我先走了。”
傅紹琛的喉嚨澀得不行。
看了看繁星,他終於離開。
一直到他從屋子裏離開了,繁星還保持着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
良久,良久,她才終於從沙發上起身。
-
這天中午,繁星去村子裏的小賣鋪,準備買點生活用品。
而此時,一向冷清的小賣鋪,卻坐了許多村民。
大家都圍在一起談論着八卦,興緻高昂。
有個村民談到傅紹琛時,語氣里滿是感嘆,“之前聽說要修路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畢竟咱們這條路這麼多年了,都沒人肯修!但是昨天開始動工了,我親自去看了一眼,真的呢,一堆人在那裏忙活!看來咱們這路終於是有指望了!”
說到這,有村民也十分激動的接過話,“是啊,而且還不要咱們一分錢的捐款!人家全部承包了費用呢!我聽說那個傅氏總裁很有錢的,這兩年花很多錢做慈善,沒想到這慈善居然做到咱們這兒來了!咱們太幸運了!”
“我聽村長說人家不是無緣無故來這裏做慈善的,好像是傅總的老婆來過咱們這兒,咱們這兒有人幫過他老婆,所以傅總就過來修路感謝咱們村的!”
一句又一句的聲音,全部傳入了繁星的耳朵里。
這陣子關於修路的傳聞,繁星自然也聽見了,但沒放心上。
只是當他心血來潮,很快,就會知難而退。
沒想到,他真的幫這個村子修路了。
繁星買完東西就靜靜離開,將身後那些聲音拋在身後。
關於傅紹琛的一切,如今都和她無關了。
-
繁星回到了屋子,打開衣櫃,從裏面把自己的衣物拿出來。
她開始收拾行李。
手上正疊着衣服,忽然,手機響了起來。
她的手機號碼很少人知道,手機一響,她就猜到了是誰打來的。
一看,果然是賀涵。
電話接了起來,賀涵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繁星,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你不用擔心,畢竟醫生也說我痊癒了。”
“你一個人在鄉下,會不會勞累?”
“不會,這裏一切都很好。”
“那就最好。”賀涵的聲音慢慢傳來,“繁星,從當初我把你送去那裏調養身體,已經過去了一年半了吧?”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按照我們的約定,你是時候要離開那裏了吧?”
“當初你把我送來這裏,看着這裏的環境,我心裏還在想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苦,還以為不出幾天就會要求離開,結果沒想到,我在這裏居然也呆了一年多的時間呢……”
繁星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卻是包含了很多的感情。
賀涵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她的不舍,於是,說:“繁星,你當初說過只要我幫你,你會來賀氏幫我一起打拚,你會幫我打敗傅紹琛……如果你反悔了,我可以當作沒聽過那些話,你如果不想要離開,那就繼續留在那裏,我不會強求你。”
繁星搖搖頭,“我會離開這裏,答應過你的話,不會違約。”
“可是你……”
“賀涵,我會離開的。”
“那,到時你提前給我發個信息,我讓人去接你。”
“好。”
她掛斷了電話之後,思緒飛得很遠。
傅紹琛,我雖然沒有害人之心,但是我發過誓:
我不會讓傷害過我的人,逍遙法外。
本來,我想着這一輩子都和你再不糾纏的。
是你,不肯放過我。
-
深夜,繁星躺在床上,目光靜靜的看着窗戶的方向。
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但是都是小雨,此時,外面開始下起了大雨,刮著大風,窗戶被吹得“砰砰”響,她從床上起身,去關窗,卻看到外面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她望過去,兩人四目相對,相望無言。
他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全身都淋濕了,髮絲一直滴着水。
繁星收回視線,心想再站一會,他就該堅持不住離開了。
這裏不比其它地方,山區,而且是北方,冷得入骨。
她回床上躺着,但是翻來覆去都睡不着。
好久好久,她還是起床了,打開窗戶,他果然還在。
眼看已經是凌晨三點了,他還要在外面站到什麼時候?
他明明冷得身子直發抖,可是他還是堅持站在那裏不走。
她終究是不忍心,從屋子裏找了把雨傘,然後出去。
她走到他面前,把雨傘遮到他頭上。
“你走吧。”繁星輕聲說,“這樣下去要生病的。”
他不動,只定定的望着她。
繁星扯了扯唇,很淡漠,“你做這些,一點意思都沒有的。”
傅紹琛渾身都濕了,很冷,但是再怎麼冷都沒有心裏冷。
他怎麼會不知道做這些沒意思呢,他最了解她的性格。
她從來不是會被這把小把戲騙到的女人。
但是,如果要問他為什麼要在這裏站着,因為他害怕。
他害怕,會再也見不到她了。
傅紹琛望着她,由於太冷了,聲音有些發抖,“我不是故意要在這裏,若你心煩的。你不要生氣,我只是睡不着,我覺得心很不安,所以想過來看看你尋個心安,就是這樣而已。”
繁星啟了啟唇,聲音很淡,她說:“你看到了,現在可以回去了。”
傅紹琛就像個孩子似的,緊緊的望着她。
而她不再看他,轉身。
他的聲音從身後沉沉的傳來,“繁星,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繁星的身影頓住,下一刻,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
第二天早上七點,繁星是給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誰?”她睜開眼,問。
“繁星啊,我這邊有急事要找你啊。”村長着急的聲音隔着門傳來,“是這樣的,那個傅總生病了,昨晚好像是着涼了,現在人發著燒,燒得可嚴重了!”
“那你應該去找醫生給他看看,找我沒用。”
“我找過了啊,但是傅總不配合,不肯給醫生測體溫,也不配合!醫生也拿他沒辦法啊!”村長急急的說,“繁星,現在傅總可是咱們村的貴人,他要是在我們這有個好歹,那我們可就成罪人了啊!”
“……”繁星這會兒睡意全無,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繁星,是這樣的,你能不能去看下傅總?也許你的話,他會聽呢……”不過是一陣子的功夫,村長就察覺出傅紹琛和繁星的關係不一般了,難怪這會兒眼巴巴跑來找繁星。
“他的身體自己都不在意,我去了也沒用。”
她拒絕了。
但是,這幾天天氣越來越冷。
如果發燒遲遲不吃藥,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
繁星最後還是從床上起來了,帶着退燒藥,去找傅紹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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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來到床頭前,一把掀開了那被子,看到男人正蜷縮着身體。
傅紹琛嚇了一跳,燒得整個人糊裏糊塗的,他現在就連頭腦都是不清楚的,想要睜下眼睛看下來人都覺得費勁,這個時候,就聽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是我。”
繁星伸手在他的額頭探了一下,被燙到了似的伸回手。
她蹙了蹙眉,“燒得這麼重,怎麼不吃藥?”
他閉着眼睛,像個孩子似的哼了一聲。
鄉下的環境不比城裏,冬天只能靠柴火取暖,多少還是會冷。
她去接了杯熱水回來,看他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她推了他一下,“起來,把葯吃了再睡。”
眼看傅紹琛乖乖的喝了熱水吃了葯,她想起一件事情,問他:“吃飯了嗎?”
傅紹琛臉色潮紅,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脆弱,“沒有。”
“你睡會吧,我去給你煮點東西。”
繁星猶豫,到底還是不忍心放他在這自生自滅,出去了。
傅紹琛靜靜看着她的身影,神情柔和,隨後唇角上揚。
傅紹琛的額頭一直滾燙,繁星還是去叫了醫生。
他居然燒到了快四十度,村裏的設備不太行,要是再燒下去,醫生說得送去城裏的醫院急救室了,有些人在冬日的深夜燒死了的情況不是沒有的,她聽着覺得有幾分嚇人,夜裏只得留宿在客廳,以防萬一。
比起屋子裏還有柴火在燒,客廳則是冷冰冰的,只靠被子取暖了。
繁星能適應這種環境,只將被子包緊自己,很快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但是,睡覺的過程並沒有往常那麼自在,她一直在發夢。
這個夢,還是令人羞恥的春夢。
她夢到了,傅紹琛正在吻她。
繁星猛得睜開了眼睛,脖頸處正傳來一陣陣濕熱的氣息。
小腹部的位置,正被一個蠢蠢欲動的東西抵住。
繁星這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客廳睡到了卧室的床上,而此時正閉着眼睛沉沉睡着的傅紹琛,雙臂環抱着她的腰身,整個胸脫和下半身都貼着她。
她沒有明白,自己是怎麼被從客廳移花接木來卧室的,就察覺到了……
不對勁。
男人象徵性的下半身,清楚的提着她現在的處境。
她抿了抿唇,想要從他懷裏退出來。
“醒了?”就在這時,傅紹琛清晨初醒帶着低啞的聲音傳來。
他居然在這個尷尬的時候醒了,而且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她伸手推開了他,深吸了口氣,“我們怎麼會……”
睡在同一張床上。
但是後面這半句話,她沒有說完,因為她發現自己走光了。
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只想趕緊從這裏離開。
“沒有事了,你睡吧,我先走了……”
她剛起身,下一秒,人就被重新按回了床上。
他用一隻手制住她的雙手,雙腿壓住了她的下半身,另一隻手則順勢去取她的衣物,不過片刻功夫,他已經輕車熟路的和她坦城相待,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埋在她身上吮吻。
繁星赤紅了眼,想要伸手打他,但是手不能動,想要伸腳去踹他,但是腳被制住了,她就這樣像只待宰的羔羊,眼看着被他吞腹下肚。
下一刻,她悶哼了一聲,身體處傳來一陣溫熱的感覺。
這一切發生的是那樣的突然,那樣的莫名其妙。
他急得不行,就像個毛頭小子似的索取,不停的索取。
而繁星抓緊了床單,咬緊牙關。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終於不再發出“吱呀”的叫聲,動靜消失了。
傅紹琛精疲力盡,渾身無力的倒在了她的身上,汗水滴落上她的肌膚上。
他吸着她身上的氣息,滿足而眷戀的語氣,“傅太太,我好想你……”
繁星無動於衷,伸手推着他,想讓他離開:“很臟……”
傅紹琛抓住她的手,目光堅決的望着她:“除了你,我沒碰過其她女人。”
她扯了扯唇,神情很是嘲諷。
他又再重複一遍,“真的。”
她沒有任何反應。
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是一片的清明。
她的聲音很淡。
“傅紹琛,你做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傅紹琛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的神情,忽然有些怔住……
為了什麼……
為了能找回她,為了留住她,為了跟她重新開始……
繁星不疾不徐的開口,“過去五年你都沒有愛上我,難道你要讓我相信……你愛上了我嗎?當年我完美無缺的時候,尚且不能進您傅大總裁的眼睛,而如今,你要讓我相信,你愛上了沒有了一個腎和一隻眼角膜的我?”
說到這,她無聲的笑了一下。
神情很嘲諷。
傅紹琛覺得心裏正被一隻手掌用力的揪着心臟的位置……
“你,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他的眼睛急急的望着她,他覺得內心很不安,特別是這兩天,他總覺得隨時會失去她,只要能留住她,他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
繁星靜靜的望着他,然後啟了啟唇,聲音淡然而堅決:“我要你的命。”
不等傅紹琛反應過來,她笑了一笑,輕聲說:“傅氏集團就是你的命,如果傅氏倒下了。到時候你身敗名裂,處境會比狗還不如。所以你敢不敢把有關傅氏集團的把柄給我?”
“一個上市集團,多多少少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這點傅氏也不例外。”繁星坐床上坐了起來,目光冷靜,“你把這些能置你於死地的東西給我,我就相信你。”
傅紹琛似乎沒有想到這點,語氣有些不敢置信,“你說真的?”
她點了點頭,下一秒,一隻寬大的手掌抱住她。
他的力度很緊很緊。
他激動不已的說著:“你說的,那些東西我會給你的,但你不能騙我。”
她沒說話,只聽他不停重複:“你說話要算數。”
接下來幾天,傅紹琛從村子裏離開了,他去了哪裏大家都不知道。
繁星也不在乎。
她和平常一樣的生活着,這天下午,家裏突然多了一個人。
是消失了幾天的傅紹琛。
傅紹琛將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遞給她,“這裏面是傅氏所有不能為人知的東西,這裏面有個東西,只要你把它交出去,足以讓傅氏倒下,甚至讓我去牢裏蹲完下半生。”
她靜靜的看着那文件夾,並沒有急着接。
他把東西塞到她手裏,緊接着,就聽到他說,“我的對手這幾年一直想要整垮我,而他們想要扳倒我的東西,全部都在這裏面。我說話算數,不會拿假的來糊弄你的。”
傅紹琛離開后,繁星看着那些東西,整夜都沒有睡覺。
第二天早上,她才起床,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然後連上手機的熱點。
繁星用手機把那些文照下來,然後每張圖片都發到了賀涵的郵箱上面。
很快,賀涵的電話立刻就打了過來:“繁星,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的?”
繁星不回答,只說:“賀涵,以後我再也不欠你的了,我們扯平了。”
“繁星,你這樣做,知不知道傅紹琛會怎麼樣?”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像不像在說他?”
繁星低低的說完,然後掛了電話。
她拿過行李,最後看了眼這小屋子,然後離開了。
繁星在兩個小時後上了火車。
她終於能擺脫他了。
可是,心卻不如上回那般自由自在。
無形中,彷彿被什麼東西給束縛住了。
-
繁星再次不見了,而且消失得無聲無息。
傅紹琛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就已經被闖進屋子裏的警察們帶走了。
由於這回面對的人物是傅氏總裁傅紹琛。
警局派來的人語氣頗為客氣,“傅先生,我們今早收到了一個舉報,是關於傅氏集團逃稅的。麻煩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這畢竟是個大人物,警局的人來之前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會很難搞。
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傅紹琛很平靜的接受了,“好,我跟你們回去。”
他是那樣的自然而然的跟着他們上了警車,沒有一點生氣和震驚。
傅紹琛望着窗外的位置,目光淡然。
他想,他怎麼會驚訝。
之前,把那些文件交到她手上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知道她和賀涵關係很好,她要那些文件對她沒用,但是對賀涵有用。
賀氏和傅氏一向是商業對手,一旦傅氏倒下,賀氏的股票必然會飛漲。
但是,他算到了一切,算到了結局,卻沒有算到過程。
他算到了自己會身敗名裂,算到了自己會遭遇牢獄之災。
在他眼裏,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
但是他沒有算到的是,繁星會再次離開。
他以為她會原諒他,原來,她終究不能原諒他啊。
傅紹琛聽到傅氏股票大跌和警察要他去調查的時候,臉色都是十分平靜無波的,但是此時想到了那個女人不愛他,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受傷的神情。
-
三個月之後。
這陣子繁星的胃口很不好,去了醫院檢查。
醫生看着她,說了一句令她震驚不已的話,“紀小姐,你懷孕了。”
繁星怔怔的摸着小腹的位置。
曾經,孩子讓她跌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如今,這個孩子的重新到來,是來求贖她的嗎?
-
路上許多人盯着繁星看。
他們大概沒有見過一個長相艷麗,但是整個人卻如遊魂般美女。
她靜靜站在站台等公車。
明明走到了這一步,為什麼這個時候,上天要賜給她這個孩子。
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成如今的局面,當初她和傅紹琛的婚姻破裂,孩子就是主要的導火線,如今在這個時候,她卻又懷孕了,難道要讓她跟電視劇的言情女主一樣,懷着孩子遠走他鄉,偷偷生下孩子,然後堅強的撫養孩子長大?
這個孩子,確定無疑是個笨蛋了。
居然選擇在這個時候,投胎到她的肚子裏。
公交車來了又走,她一直在失神想着事情,根本沒有注意到。
這個世界上,能夠跟她分享這個好消息的人,似乎沒有。
就因為這樣,繁星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到來是好是壞,有沒有歡迎。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
“繁星?”
聞聲,繁星抬起頭望去,一身休閑裝的陳鍾站在不遠處狐疑地望着她。
原來是她的鄰居,這幾個月出出進進的,倆人打過幾聲招呼。
“你好,”見他朝自己走來,繁星打了聲招呼,“你不用上班嗎?”
“我今天休息。你在這裏等車嗎?”
“嗯……”
“我看你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繁星沒想到自己的神情這麼明顯,聞聲,微微一愕。
她搖了搖頭道:“沒事,就是看到了個新聞,覺得挺傷感的……”
“這樣啊,我還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呢……”陳鍾看着她,神色專註,殷勤道:“對了,你在這裏坐車是嗎?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吧。”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車子,大眾。
繁星下意識拒絕:“不用,我等公交車很方便的,不麻煩你了。”
陳鐘沒有作罷,“大家都是鄰居,不用這麼客氣的吧?”
繁星擺了擺手:“不是這個意思,我等會要去超市,比較不順路。”
“你怎麼知道會不順路呢?”
“我,要去的超市比較遠……”
陳鍾看着她,認真的說:“我正好也有些東西要買,順路啊。”
這個時候,實在是不想要被人打擾。
她更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事情。
但是對方很是執着,一副她不答應就誓不罷休的樣子。
陳鍾看她不出聲,追問:“你是不是不把我當作朋友?跟我這麼客氣。”
說到這地步了,再拒絕,就真的不太好了……
繁星只得說,“但是,會麻煩到你吧?”
陳鍾見她終於鬆口了,於是露出了笑容,“一點也不會,我很樂意。”
她和他不過是打過幾聲招呼,沒有什麼深入的交際。
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熱情?還是說,他對每個鄰居都這麼熱情嗎?
或者說……是男人對女人,獨有的熱情?
想到這,繁星有些不自在。
陳鐘好不容易爭取到和自己青睞的女人相處的機會,他特別熱情,跟她說:“我的車子就停在那裏,我們走幾步過去就到了……話說,你要買什麼東西?要是買得多,我正好可以幫你一起提回來!”
繁星正準備拒絕,結果在聽到他熱情友好的話后,全部被扼殺在喉嚨中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
這話說得果然沒有錯。
就在她跟着陳鍾往前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熟悉慵懶的聲音。
“傅太太,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有夫之婦嗎?怎麼還敢接受其他男人的示好……”
繁星身子一僵,轉過臉。
果然,她看到了傅紹琛正站在不遠處,看着她,懶懶的笑着。
她抿了抿唇。
他,終於還是來了。
不知什麼時候,時間不知不覺帶走了昨天的傷。
只盼這一次,能從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