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風雪夜歸人

她喜歡的東西，他都為她留着。

心裏總是想着，等哪一日，或許她便和三年前一般，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等待，最是磨人心腸。

那日，他駕一扁舟獨自在叢葦中小憩。

他見到她了。

依稀是那次，蝶飛花舞，澄凈長空下，火紅榴花盛放。

那個小姑娘，朱唇彎出好看的弧度，笑意盈盈地為他耍了一手槍舞。

乾淨利落，行雲流水。

她問他：“離笙哥哥，我舞得好不好看？”

好看，可他沒說出口。

她為他不惜得罪權貴，他回以漠然相待。

轉而是她決絕面容。

陸離笙，我要你活着，飽嘗孤離滋味兒，這是你欠我的。

鷗鷺振翅劃過水面，驚得舟上人兒身上冷汗涔涔。驕陽似火，他身上的寒意卻愈深。

穿過荻花飛蘆，遠處飄來一個小盆。

其中嬰兒手握嬌艷榴花，見了他，登時發出咯咯笑聲，好似笑他少年白髮。

她做夢都渴望有個孩子，可他親手摺斷了她的希冀。

他將嬰兒抱回了家，那孩子成了他餘生傾注的心血。

陸離笙為他取名長生。

生別離，長相思。

長生痴傻，卻同她一般愛極了那大朵大朵的長命花。

“我本北山北，緣澗采山麻。九莖日反照，三葉長生花。可用蠲憂疾，聊持駐景斜。”

小長生跑過來，一把撲進他的懷裏，糯聲問道：“爹爹爹爹，下面一句是什麼啊？”

陸離笙把他抱在自己腿上，輕聲低語，“景斜不可住。”

一晃多年過去，他頂着她的鮮血苟延殘喘，她的衣冠墳塋之上青草長了又拔，拔了又生。

他還記得她當初明艷模樣，自己卻再沒有當初的俊逸風姿。

陸離笙將長生放下，帶着長生去了郊外的那片長生花海。

坐在曾經他與她共拜天地祈白首的地方，他對長生道：“和爹爹一齊找出一朵最好看的長生花，爹爹帶去給娘親瞧，好不好？”

“長生也要去瞧娘親。爹爹說娘親是世間最美的人兒，若配上這世間最美的花，定然好看極了。”

“自然好看，怎麼樣都好看。”

只要是她，他都覺美好。

望着那抹恣意奔跑於花海中的人影，陸離笙隨手拈花一朵，與懷中那張花箋一齊放在心口處，朝小長生歉意一笑，“對你不住了，爹爹，要先去找你娘親了。”

她一個人走了那麼久，肯定孤單得很，也不知她怪不怪他來晚了。

聽聞冥府之中怨靈極多，也不知她怕不怕。

也不知，她還記不記得自己。

闔上雙眸，一切紛雜過往如走馬觀花浮現腦海。

那些好的、不好的、愛的、恨的，都歸寂於湖越這一場難得的大雪中。

“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