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嵩山》第九章(2)
如松急忙攔阻道:"此時正逢動蕩之際,營中眾人咸知你我乃大人心腹親信!故而,越是在非常之時,吾等一言一行必得三思而為之。輕舉妄動,不僅於事無補,反會累及大人!京城現在正值大亂的關口。你這會兒趕到京城去,公然打聽康、梁下落,豈不是自投羅網?出了意外,更連累了大人啊!"如樺也道:"逸之兄,大哥說得有理。大人的情形,京城大表哥和徐大人那裏,眼線只怕遠比我們多。他們自然正在設法打聽、生法營救的。就算有了什麼變故,需要我們做什麼時,自然也會火速通知咱們的。眼下,咱們最好還是在營中等着大表哥的信兒。大亂當前,還是以靜制動的好。就算出面打探,也不能咱們這些人親自出頭露面。"逸之見兩人說的有理,只得暫時忍耐着,又派了幾位親兵,每日進京和大表哥並徐大人聯繫。八月初七到八月初九,整整三天,京城那邊一直都未有新的消息傳到小站來。八月初十,逸之再次派出去的一位親信從京城返回:"京城家裏安靜如常。康、梁已逃離京城。然而,軍機處譚嗣同等六人卻被步兵統領抓捕了!"逸之眼前驀地一黑!親信繼續說:"法華寺家中倒也安靜。康、梁二公已離京。屬下在京城聽到這樣一個傳聞,不敢不據實稟報長官知道。說這次太后訓政的原因,是因為幾個新黨膽大包天,夜闖大人府挾槍威脅大人出兵圍園,實行武力變法。大人巧與周旋脫身後,向榮大人告發了亂黨的謀逆大罪!"逸之只覺得自己滿頭嗡嗡轟響着:"天哪!圍園劫后、夜闖法華寺之事,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譚大人夜闖法華寺之事,他人如何得知這般詳細?或許,是舅舅的府上出了內奸?難道府中有人告發了此事?或是,太后捉不到康、梁,怒而下旨捉拿譚大人等。而這幾個人中,有吃刑不過的,招出了與舅舅密謀興兵之事么?"他再也顧不得什麼了,甚至沒有向如松和如樺兩人說一聲,便急急忙忙向營務處告了假,帶着親信急忙馳馬趕到天津,爾後乘火車直奔京城而來。在京城,逸之整整奔走了一天,好容易才找到了一位和維新黨有聯繫的朋友,終於打聽出康、梁二公逃出京城、譚嗣同等六人被朝廷捕拿的確信。並且還告訴他:朝廷現正在四處搜捕拿其它的維新同黨。說這次太后政變,譚嗣同等人被捉,很可能是袁侍郎向後黨告密所致!不然的話,為何所有參與密謀之人皆已被捕,而單單未有人提及捉拿袁大人呢?逸之面無血色地匆匆趕到法華寺的海棠院--他沒有向往常一樣,先到舅媽和姑姥娘的院中去問候一番,也沒有去見如茵,而是徑直來到前庭找大表哥。大表哥此時不在家中。逸之在自己的廂房焦急地等了有一個時辰,大表哥終於和兩個屬僚一臉晦氣地從外面回來。幾天不見,年輕倜儻的大表哥此時竟是一臉憔悴,滿臉鬍子,人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逸之一進門,未及細想,張口便問:"表兄,譚嗣同夜闖法華寺之事,外人怎會知悉得恁般詳細?難道大人他……"未及逸之說下去,臉色陰沉的大表哥立刻便全身發抖、怒氣大作起來:"你,你有什麼權利敢這樣對我說話?我實在不明白:你是信外人,還是信自家人?滿京城的人怎麼胡說,我管不着;可是,你怎麼也敢這樣問我話?大爺眼下生死未卜,你不說如何想法子救他,反倒信起外人的話來!你,你可真太叫人失望啦!"說到此處,只見大表哥嘴唇發抖,眼中驀地噙滿淚花,轉身憤然而去……逸之一下子愣在了那裏!他眼睜睜地看着大表哥一路去了,獨自站在那裏痛苦的自責:今天,自己這是怎麼了?說話,怎會這般不冷靜?"但願!但願我心目中的英雄影像不要破碎……"京城,仲秋八月的晚風很有些涼意了。傍晚,逸之攜如茵來到後面的海棠院。大半輪月,早早地就掛在了西南的天際。雖說逸之極力做出平靜的神態,仍舊沒能瞞過如茵的眼睛。在後園的月光下,如茵望着他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逸之,這幾天,怎麼大表哥和你,大家都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這些天,也不見舅舅回京,也不聽大表哥說話。我問妗子,舅舅的生日打算如何辦。她竟嘆氣說,記哥說了,今年朝廷和局勢太亂,不辦了。我又問了記哥,他只沉着臉,哼了一聲,卻什麼都沒有說。逸之,莫非,莫非舅舅他,他出了什麼事?"逸之嘆了一聲。想了想,覺得實在無法向她解釋得明白。見着她一雙大而純凈忽閃忽閃望着自己的眸子,禁不住握起她的一隻手兒,半晌才說:"如茵,如果大人一旦做下什麼不仁不義、有負天下人之事,你,你還認他這個舅舅么?"如茵一下子驚呆了:"你,你說什麼啊?"逸之架不住如茵的再三追問,就把事情略向如茵述說了一遍。如茵立馬反駁道:"逸之!舅舅行事一向穩妥謹慎,為人也是有名的忠厚仗義!他決不會做下這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蠢事!我不信!而且,舅舅對咱們恩重如山,就算……就算他做下什麼不妥的事,咱們做晚輩的也要盡兒女之道,哪裏就說得上認與不認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