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據理力爭
老謀深算的鄧錦江好像早已經洞悉江風今天來見他的目的,還沒等他開口,就從講大局講政治的高度把他要說的話堵了回去,語氣很絕對,不容置疑。
但江風此行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態的,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氣,所以儘管鄧錦江把調子定的很高,把路堵的很死,他還是執拗地說,鄧書記,我覺得您把葉芷和米自強放在一起相提並論,是有失公允的。
鄧錦江聽他說出“有失公允”四個字來,眉梢一動,帶着疑問哦了一聲,顯然有些出乎意料。因為在整個江南省,還沒有誰敢當面質疑他,當面給他提意見,特別是像江風這樣的無名小輩。
其實鄧錦江之所以肯見江風,與楊柳的乾爹三年前來江南有關,老首長當時交待的有話。後來他還通過楊柳和老首長搭上了線,有了上面的支持,他在和省長古青松的鬥爭中逐漸取得了絕對優勢。老首長現在雖然已經退位了,但影響還在,說句話還是非常管用的,鄧錦江不敢不買他的帳。
鄧錦江臉上的疑問表情轉瞬即逝,他不動聲色地問江風說,江風同志,我倒很想知道,葉芷和米自強有何不同?難道她不屬於你們雲湖的黑惡勢力?你給我講出個一二三來我聽聽。
江風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當然不會放過,他鼓起勇氣,振振有詞地說,鄧書記,我認為,米自強是標準的黑惡組織,而葉芷則完全不是。第一,米自強籠絡一大批社會閑散人員、刑滿釋放人員以及吸毒販毒人員等社會渣滓形成了固定犯罪團伙,是社會公認的一顆毒瘤;
第二,該團伙通過壟斷雲湖交通運輸市場、農貿市場等獲取暴利,並壟斷了全市的夜總會、洗浴中心等娛樂場所,通過這些場所進行黃賭毒交易,社會危害極大;
第三,該團伙經常採取暴力手段尋釁滋事、欺壓百姓,致傷致殘致死多人,犯下累累罪行,民憤極大。省委打掉顆社會毒瘤實在是民心所向,大快人心……
而葉芷作為一名優秀企業家,雖然與社會上其它勢力之間有爭鬥,但她講義氣講原則,針對的只是像米自強這樣的惡貫滿盈之徒,並不傷害普通群眾,甚至有些除暴安良的意思,並無半點民憤。
再加上她一直致力於慈善事業,在房地產經營方面基本上能做到奉公守法,已經樹立了良好的企業形象,所經營的銀河公司早就是我們雲湖房地產行業公認的標杆。而現在她和她的公司被當做黑惡組織被打掉,包括我在內的很多雲湖百姓都在心理上不能接受。打黑除惡很有必要,但也不能泥沙俱下啊。
鄧錦江認真聽着,面色嚴峻,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等江風說完,他幽幽地問了句,說完了?
江風想了想說,說完了。
鄧錦江雙手扣着放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傾了傾,犀利的目光盯着江風說,你來見我就是要向我闡述你的這個觀點?
江風直言不諱地說,是的,但我的主要目的是想請您對葉芷這個人有個客觀公正的評價,她不應該是這次全省打黑除惡行動的犧牲品。您把她當做黑惡組織首要分子治罪,於理於情都有失偏頗。
江風本想說是“完全錯誤的”,但臨時還是換成了“有失偏頗”四個字。畢竟,他還得注意言辭,把鄧錦江惹惱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其實他的言辭已經很激烈了,只是他自己被一種勇氣激勵着,感覺不到而已。
敢在市委書記面前講大道理,換做別人的話,鄧錦江也許早就把他轟出辦公室了。但眼前的這個人還是有一定背景的,再說,鄧錦江肯見他,還有一些其他因素在裏面,不過這個因素不好說出口而已。
聽江風說完,他站起身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步,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然後他站住了,對江風說,江風同志,你剛才對米自強這個人的評價,我認為是基本正確的,很客觀。但在對葉芷進行評價時,你顯然是戴着有色眼鏡,基本上都是主觀的東西。你想過沒有?你對米自強所下的三條定義,在葉芷身上也完全適用。第一,葉芷也有自己的組織,有自己的勢力集團,不過她的組織形式更隱蔽些,披着一個正規企業的外衣,裡子裏和米自強那些人沒什麼本質區別;
第二,她壟斷了雲湖市的建材市場,多年來獲得了巨額的非法收入;還通過暴力、威脅等手段從別人手中奪得了金礦以及一些土地的開發權,在當地形成了不正當競爭,擾亂了經濟秩序,符合黑惡組織特徵;
第三,為獲取不正當利益,她採取暗殺、爆炸等報復手段致人死傷,社會影響非常惡劣,而不是你所描述的除暴安良的俠女。江風同志,你說說,我說這三點有錯嗎?
江風啞口無言,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來。
是啊,自己之所以一個勁地替葉芷如此開脫,是因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待問題,當然會包涵着很大的感情成分,說出來的話帶着濃厚的感情色情,所以難免會有所偏袒;而鄧錦江作為省委書記,站得高看得遠,分析問題更透徹,更能抓住事物的本質,所以他對葉芷的定性也非常客觀。可見即使同一件事情,立場不同,得出的結論也是完全不同的。
江風意識到,關鍵時刻,自己絕對不能跟着鄧錦江的觀點走,不能讓他一直佔着主動,得抓住一切機會為葉芷翻案。這次鄧錦江開恩見了他,下次再見他也許就沒有這麼容易了,到時候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想到這裏他把心一橫說,鄧書記,我想關於葉芷的民憤大還是不大,社會影響惡劣不惡劣,您可以派人到雲湖街頭進行個隨機採訪。10個人中如果有三個說她壞的,您怎麼處理她我都心悅誠服!
鄧錦江笑了一下,可能是笑江風不太成熟。實際上江風也覺得自己這話顯得有些幼稚,但此時此刻,不是細緻的時候,抓問題要抓主要矛盾。現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如何說服鄧錦江讓他接受自己的觀點。否則葉芷的下場肯定就非常悲慘了。
江風只要一想到身陷囹圄的葉芷,渾身就瞬間長滿了力量。一種強烈的責任感讓他變得有些肆無忌憚了。
鄧錦江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說,江風同志,你太感情用事了。省委的決策,是在深入調查、充分論證,深思熟慮之後才定下的,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而是民主討論的結果。
我們江南省誰是黑惡組織,誰不是,我這個省委書記說了不算,你說了更不算,而是法律說了算,證據說了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誰能凌駕於法律之上?不可能嘛。所以我勸你還是回去好好工作吧,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同時把心態放平穩了,不要試圖憑一己之力去影響什麼,因為社會是發展的,不可能因為某個人停滯不前;你也不要不切實際地去和大趨勢抗衡,那樣肯定是要碰壁的。
DZY提出了“與時俱進”四個字,怎麼與時俱進?就是要解放思想,在思想上、行動上同DZY,同省委、市委保持一致,要站在講政治的高度去看問題,不要把個人感情摻雜到事務中去,那樣會使人喪失理智,失去正確的判斷,從而得出錯誤的結論,做出錯誤的行動。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畢業生,又經黨培養多年,在領導崗位上也有幾年時間了,我說這些,你應該能懂吧?
江風不得不點了點頭說,我懂,謝謝鄧書記。鄧錦江的表情輕鬆了些,說,懂了就好。有些問題可能一時理解不了,慢慢就想通了。
鄧錦江說著,抬腕看了看錶,說,還有什麼事嗎,江風同志?
江風說,沒有了,打擾您了鄧書記。說著木然地站了起來。鄧錦江也站了起來,做出送客的姿勢說,回去好好想想,你是聰明人,肯定能想通的。還是我剛才說的,把你的本職工作干好,住建局局長的角色可不是好當的啊。
江風機械地說,我知道了,鄧書記,那……我告辭了。
鄧錦江走了過來,臉上有了溫和的笑容。他伸出手和江風握了下,說,好吧,讓唐秘書送送你,我晚上還要陪個外商吃飯。
江風說,我自己走就可以了,鄧書記您留步。說著,轉身往門口走。走了幾步,猛然想起了什麼,又站住了。他想起了來時給自己定下的目標。今天是抱着必勝的信心來的,甚至發了毒誓一定要把事情辦成,怎麼這會竟然被打擊的連一點點自信心都沒有了呢?可能是鄧錦江太強勢了,自己處在他強大的氣場當中,先是心虛了幾分,慢慢地就被他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