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處是雜碎的舞台(1)
9張承的出現等於連接了我的回憶,慘淡的愛情經歷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後來的性格,因為在和青雲的戀愛過程中我還是內向而拘謹的,她離我而去的打擊可想而知。我始終認為那次水庫之行是青雲精心策劃的一個陷阱,而事情的發展幾乎是為她的設計錦上添花,這次行動就讓青雲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經常讓我聯想到諸葛亮草船借箭之類的典故。在"策劃"這個詞幾乎與十幾年前"文化"一詞同樣滿街都是的時候,我想這才是成功策劃的典範之作,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這個道理。正是受到這個啟發,我的文化發展公司才改名為天人。天人文化發展公司本來叫天人廣告公司,經過一個階段的慘淡經營才明白,這個北方中等城市目前的狀況是,你必須有過硬的關係或者自己的媒體,否則就等於無米之炊,無奈之下改稱文化發展公司,像指哪兒打哪兒的那種槍手,利用文化之"筐"裝天下賺錢之業務。然後,我就把目光轉向了不很發達的縣裏的領導,他們有錢有勢,當然手頭上也有各種各樣的項目,比如城建、綠化、城市雕塑的規劃和建設,每每把他們請來,天歌都會找來風姿綽約的都市青春女郎,一頓五迷三道的酒,一場聲色犬馬的戲,居然也有比較高的成功率。那段時間,我們就像一個個勤勞的掮客,不斷地倒着項目,也就是不斷地倒着錢。10下午在天歌家裏美美地睡了一覺,起來喝着她泡的功夫茶。張承就打過電話來:師兄啊,你把我們放進溫柔鄉里就不管了?我說:你慢慢享受着吧,一會兒我會通知你的。他沉吟了一下,又說:那……她們怎麼辦?誰們?就是這倆女學生。隨你的便,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讓她們走。那……好吧。電話扣掉。我對面的天歌一直笑咪咪地看着我,她也是剛剛睡醒,素麵朝天,只穿了一件睡衣,就顯出一些老態。她也有三十多歲了吧?見我盯着她看,便說:看什麼看?我說:你真該嫁人了。她攏了一下長長的頭髮,表情複雜地說:說什麼呢?我說:認真地探討你的終身大事。她無所適從地說:少來,你不知道你深沉的樣子很難看?我明白自己觸到了她的痛處,而她並不希望面對。所以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但還是說:跟你說正經的。她忽然問我:你說什麼是愛情?這個龐大而又可笑的問題把我的深沉一下子擊碎,就說:愛情就是對異性相吸的美化說法。她接着問出一個同樣可笑的問題:你相信真正的愛情嗎?我剛要喝一口茶,“噗”地噴出來,邊咳嗽邊說:你他媽更深沉了。我是認真的。她說。我笑笑:那好,聽聽我的真實觀點,所謂愛情,不過是人的一種感覺,也可以稱作想像,所謂真正的愛情,有幾種存在方式:少年少女的夢中、文藝作品中和生活的悲劇中。文藝作品是對生活悲劇的升華,少年少女的夢是文藝作品和人的本能相結合孕育而成。就這樣,世界上所謂千古流傳的愛情都是悲劇。她聽着,沉思的表情說明是認真的。說:你對愛情很悲觀。我說:根本不存在什麼悲觀樂觀的問題,愛情就是因為原始的動物性吸引使你希望擁有對方,又因為得不到的就是最美好的,所以你就把它想像得非常美好,一旦得到,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就像肥皂泡的破滅,這就是所謂的“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對那些結婚後仍然生活得很幸福的人你怎麼解釋?她像個小姑娘一樣地問。我忽然找到了當大學教師授課時的感覺,便繼續說:這都是些善良的人,他們的相互尊重容忍,化解了性格中的衝突,事實上已經演變成了一種親情,一家人了嘛。如果說他們還有戀愛時的感情,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她有些傷感:叫你這麼一說,我們都是生活在幻想里?我笑笑:其實任何方面都是這樣,我只相信那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比如自然科學,其他的,都很難說,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東西最接近真理,真理在哪裏?誰也不知道。我又隨手拿起一張報紙:舉一個最直接的例子,從這張報紙上你會看到好多振奮人心的消息,這一條:“我市部分領導到西歐考察”,你看:“他們將對發達國家的企業管理、旅遊開發等方面進行考察學習,借鑒經驗”。真實情況究竟如何,大家都明白,不就是拿着公款去旅遊一趟嗎?但誰也不會去管,大家都被這些想像出來的結果振奮着。你再隨便拿出一條來看,提升意義的部分都是把“應該會怎樣”寫成了“已經怎樣了”,新聞都靠想像支撐,你還指望什麼?可能是你的一些特殊經歷使你產生了比較虛無的認識。她說。我認為不是虛無,而是真正看明白了。我們向來都是對那些故弄玄虛的東西頂禮膜拜,幾乎越不說人話越有市場。其實什麼是真正的人話?想說什麼說什麼,幹嗎非要弄得好拐彎抹角?還有那些巫醫神功之類的,哪裏來的市場?這說著愛情呢怎麼扯到神功上去了?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還是想幹嘛幹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