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成了深圳一個賊(1)

偶成了深圳一個賊(1)

在深圳2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七爺是個小人物——小得就像南山的一塊石頭,寶安城牆上的一張紙。但是,在深圳的另一塊土地上,在江湖上,七爺絕對是個大人物——大到能主宰一些人的命運,大到在深圳跺跺腳,聲音能傳到北京城。所謂人有人王,蜂有蜂王。小偷也有小偷的世界,小偷的王。七爺就是深圳的小偷之王。你幹這一行,不是想干就干,要經七爺點頭。外地偷兒到深圳,要給七爺投名拜帖,給你劃地盤。這就是深圳,這就是江湖,這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法則!七爺的家在寶安城,人住在深圳。在蛇口著名的旅遊景區青青世界附近,有一座豪宅,坐落在山坡上,是一幢歐式風格的小白樓,依山傍海,山上山下長滿了婆娑的棕櫚樹。這就是七爺的宅院。他這個地方特別適合療養,陽光、空氣、綠蔭、鳥鳴、溪流交織成一個天然大“氧吧”,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尤其是山頂的瀑布和溪流,從花間草縫蜿蜒而下,一路上花瓣、葉片散落其中,香氣迷人……我到深圳之後,就住在七爺這座宅院裏。初到深圳,七爺沒有安排我做什麼,而是吩咐小吳帶我四處走走。小吳挺客氣,陪我到世界之窗、民俗文化村、香蜜湖度假村“視察”一番。這些景點對於久居京城的人來說,沒什麼吸引力。都是人造盆景,純屬浪費眼球。不過,這些話都是在肚子裏嘀咕,嘴上還得哎呀哎呀,讚不絕口。人家好心好意掏腰包,免費解說,不能講不利於團結的話。再者,雖然小吳滿臉堆笑,活像彌勒佛,好歹也是黑社會的人,翻起臉來估計吃虧的是我。在我的印象中,黑社會裏都是又粗又壯、李逵式的人物,見到小吳才改變觀念。他不僅外表文質彬彬,肚子裏也是真傢伙。尤其對深圳的歷史掌故,那是隨問隨答,倒背如流。比如說我們開車路過崗廈,他會告訴我,這個村的人有不少姓文的,是南宋丞相文天祥的後人。一路上,小吳口若懸河,從崗廈文氏的來歷,一直談到當前局勢,講得頭頭是道。興緻所在,他還當場背誦了文天祥的千古名篇《正氣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背詩的時候,小吳連眼皮都不眨,嫉妒得我心裏酸溜溜的,卻又不得不佩服——瞧瞧,你瞧瞧,都說深圳人素質高,果然名不虛傳,連當小偷的都能背詩。俗話說,才子惜才子。小吳展示完“才藝”,我也毫不客氣地亮出絕活,稀里嘩啦,哇哩哇啦,給他講後現代主義,講得他眼睛發沉,差點沒把車開到溝里。講到最後,我們雙方都佩服得什麼似的,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彼此稱呼都變了,開始稱兄道弟。接下來就是互相探對方的底。從此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當小偷也不容易,大都有一段辛酸史。小吳是新疆人,爺爺曾經是王震手下的愛將,可惜戰爭年代就死於沙場。他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在南疆的一個兵團教書,“文化大革命”學生揪斗他們,將三張課桌疊在一起,命令他們站在上面,脖子上還要掛一塊重達十多斤的牌子。在一次揪斗中,他父親因為患了重感冒,發高燒,剛站到台上,就覺得明晃晃的太陽陡然變暗,一頭栽了下去。三張疊起的課桌足有四五米高,一頭栽下的結果可想而知。當場跌斷脖子,撒手歸西。他的母親也在台上,眼看丈夫像鳥兒一般跌落,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兩個人幾乎同時落到塵埃中。小吳的母親連滾帶爬,從塵埃中找到丈夫,緊緊將他摟在懷裏,拚命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已經聽不到了,體溫慢慢轉涼。在那一瞬間,她萬念皆空,腦子開始迷糊起來。當時小吳只有兩歲半。從兩歲半開始,他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一個痴獃的女人緊緊抱着枕頭,坐在昏暗的窗前,從早晨坐到晚上,然後再從晚上坐到早晨。小吳一直看到十七歲。在這期間,幸虧好心的鄰居們照顧母子倆,才沒有餓死。小吳發誓掙錢為母親治病。當時在新疆掙錢不容易,一是沒有什麼門路,二是工資很低,能吃飽肚子就算不錯了,根本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後來,他的一位同學告訴他,附近和田地區的喀什河裏盛產一種美玉,白如雪,細如脂,明如月,比黃金還要貴重。如果能淘到一塊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那就吃喝不愁了。他的同學眼睛裏充滿嚮往的神情。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從那一刻起,小吳就記住了“羊脂玉”這個詞。不久,小吳來到和田地區玉龍喀什河畔,那兒的布亞象村聚集着一群淘玉人。不過,喀什河的玉不是誰想淘就淘的,早已被先來者劃分了勢力範圍。“想淘玉可以,每個月給你500塊錢,淘到的玉歸我。”一個淘玉人的老闆說。“那,如果淘不到呢?”“工錢照給。”老闆挺爽快。小吳一聽,條件挺划算,一口答應下來。所謂淘玉,說白了就是下河去摸。每年**月間,喀什河的湍流都會帶給世人一些驚喜,平時深藏河床中的寶貝露出頭來。不過,摸到摸不到,完全看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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