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世態炎涼奈我何
媽的,這個混帳東西牛高馬大的,居然在鎮政府門口要對我動粗?
我正尋思着怎麼應對時,對面的辦公樓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二哥,幹什麼呢?小浩啊,你來了?”
我心頭頓時一喜。
抬頭一看,陳政才端着茶杯站在他辦公室門口,黝黑的臉上帶着慣有的笑眯眯。
我馬上朝着陳政才揮揮手,“小姑父,我專門來找你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講。”
陳政才依舊笑眯眯的,對我勾了勾手,也沒說話,只是示意我上樓去。
張國兵扭頭冷冷的瞪我一眼,低聲道:“這是我家妹夫,你他媽外姓野種,少來套近乎。小心老子哪一天,又給你玩個泥鰍鑽屁古。”
我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惡趣的二叔,曾經真的那麼整過我。
那時我還只有十歲吧,被嚇的都尿了,他卻跟村子裏一幫人哈哈大笑。
我暗暗發誓,雜種,你給我的,我一定會加倍要你還回來。
於是,我沒理他,大步走過去,氣定神閑。
陳政才在樓上看着我,笑眯眯的表情都有點僵化,似乎感覺到我與往常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了,我34歲回來的,他才二十八歲而已。
等我上了樓,他叫我到辦公室里坐下。
正想和我說什麼呢,有人來敲門了。
陳政才示意我坐一下,他去開了門。
門外有個三十齣頭的男子,個子不高,黑而敦實,一臉老實相,手裏提着些什麼東西,有些恭維道:“陳鎮長,您在辦公室啊?您看我家老四的事情……”
陳政才臉色微微一沉,“李長順啊,我怎麼說你呢?都給你講好了,超生四胎三萬二,少了一分錢都不行的。你這老是跑,還拿東西來像什麼話?真想要兒子,就趕緊去籌錢吧!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要是籌不起,只能由政府出面幫你流產了。早都給你們講過了,計劃生育利國利民,你們怎麼都是這樣?”
“陳鎮長啊,您行行好吧!我們老李家三代單傳了,到我這可不能絕後啊!這一次真的是個兒子啊,我不想兒子沒了啊!這是我們家的一點……”
說著,那李長順都一下子給陳政才跪下了,雙手舉着個蛇皮口袋子,裏面裝着鼓鼓的東西。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憨厚老實的面容實在顯的有些可憐,看的我都有些不忍心。
可那年頭,我們那地方,沒兒子是讓人戳脊梁骨的。正如我沒重生之前,不也一樣背地裏讓人罵,讓人笑話么?
不過,陳政才還是冷聲拒絕了,“李長順,你不要這樣子,跪我沒有用啊,國家政策就這樣的。你趕緊起來,帶上東西回家去籌錢吧!你要是態度積極一點,不來天天纏着,我會向上頭申請一下,能給你少一點是一點。”
李長順大喜,“陳鎮長,能少多少啊?”
“還沒申請呢,你急什麼?快回去吧!等我申請完了,有結果了,親自上門通知你,行不行?”
“哎哎哎!行行行,陳鎮長你真是好人啊,青天大老爺啊……”李長順連連點頭,然後才起身離去了。
陳政才關了門,搖頭鬱悶,喃喃自語:“生生生,就知道生,也不知道育,這些老百姓真是讓人頭大。下得狠心來吧,又……”
說著,他才想起我坐在那裏,便沒說了,對我笑眯眯的,“小浩,有什麼事嗎?”
他的這些表現,讓我感覺還不錯。至少有一些好的東西在他身上存在着,只不過隨着後來的時間推移,慢慢變質了而已。
我笑笑,“小姑父,我想辦件大事情,還缺六千塊錢。如果你能幫我一下,不出兩個月,我能還你一萬塊。”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開了,“小浩,你還小,能辦什麼大事情啊?這轉眼就開學了,還是讀書為要吧?而且,我也真沒聽說過,六千塊不出兩個月能生出四千利息來的,除非你放高利貸,那可是違法的啊!呵呵,再說,放高利貸的都是有背景的黑S會人士,你這樣子,哪像啊?”
我很認真的看着他,“小姑父,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至少在我的家庭里來說,你是除了我母親、姐姐之外,唯一能讓我感覺到親切的人。別人瞧不起我,恨不得我活的豬狗不如,但你不一樣,哪怕我們只見過三次面。在小姑的面前,你對一個少年都是很寬容親和的,哪怕她討厭我,而你又那麼愛她,但你還是在尊重我,同情我。而這一次,小浩求到你的門下,真的是迫不得已的事。小浩不是白眼狼,懂的知恩圖報。你許我以一滴水之恩,我必將以湧泉相報。”
陳政才都聽得傻了,一張濃眉的普通小方臉上,大眼珠子都要瞪的飛出來了。
他愣愣的看了我半天,才又笑眯眯的樣子,“我說小浩啊,你這傢伙今天怎麼和從前不大一樣啊?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我叫你名字,跟你說話,你都要臉紅,很靦腆,甚至有些自卑。看到你小姑時,你都嚇得打顫。可今天,你怎麼這麼成熟,話也說的很漂亮啊,這都跟誰學的?”
我淡淡一笑,“小姑父,人都是會變的,所幸我會變的更積極向上。我不再是從前的我,我要活出不一樣的人生。而你,小姑父,你助我這一次,我會回報你一生,我幻想你的前程似錦,一帆風順,愛情事業雙豐收。小姑父,如果你相信我,請幫助我這一次,小浩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聽的似乎有些高興,笑容還更深了些,但又稍稍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坐下來,點了一支煙,徐徐吐出煙霧來,“小浩,你現在真是口才驚人啊!你說說,你要這六千塊做什麼。給我一個可信的理由,小姑父會幫助你的。”
我便將盤旱冰場的事情講了出來,當然說出了理由。
陳政才聽得啞然一笑,搖搖頭,“小浩,不可能的事。你不是算命先生,更不是上頭領導親信,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再說,旺角小街那裏我也知道,西城公安局是不可能搬到那裏的。前兩天我在區上開會,有人還說起那一片,說那破地方,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改善一下,連區長都搖頭,說改善什麼啊,全區需要改善的地方多了去了,那地方,往後再說吧!你現在這樣說,我如何能相信?六千塊對我來說,倒是小事一樁,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拿錢砸手裏吧?小浩,你一家真的很不容易,要是還不上,姑父不忍心追債,但要是讓你小姑知道了,肯定會罵我的,說不定還跟我掰了。”
我點點頭,表情嚴肅,“小姑父,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也知道你的善良和寬容。這件事情,只要我們保密,沒有別人知道,這就好了。再說,你與小姑現在還沒結婚,她也沒有權利干涉你的錢財使用自由。作為男人,我覺得不應該被美色所迷惑,有自己的主見與判斷。也許當侄子的不應該對你這樣的長輩說這樣的話,但我真心希望小姑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被婦人左右,這才是真人傑!”
他神情都微微一變,眉頭微微一皺,“小浩,你真是讓我看不透了。是什麼讓你成長成這樣子啊?”
“小姑父,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小浩只求你助我一把。如果你不幫我,小浩也不怪你,因為你畢竟也有難處。但這一次,我必須拿下這旱冰場,就算一個月的期限要一萬塊,我去工地狂干小工,去賣血,都要把它拿下來。也許,我的人生由此逆轉,我不會害怕一切困難,不怕苦和累的!”
說完,我站起身來,雙拳緊握,眼神堅定的看着窗外熾熱的天空,冷靜的吐出一句話:“縱然世態炎涼,又奈我何?!”
眼睛餘光瞟了一下,陳政才滿臉震驚的看着我,沒有說話。
於是,我抬腿就走,“小姑父,不用送我了。張浩不再是從前的張浩了!”
“小浩,你等等!”他急忙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