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倒上岸
我一聽說死,立馬不願意了,“爺,你怎麼可能會死,要不咱們回縣城吧,別管這些破事兒了。”
爺爺聽了只是笑笑,用手愛撫着我的腦袋說:“哪有人不會死喲,爺爺這把歲數活的也差不多了,多活一天都是賺的,黃河大王都拖好幾次夢要收我回去咧。”
生活在黃河兩岸的人只信奉黃河大王這一個神祇,每一個生在黃河邊上的人前世都是河裏的一粒沙,每年黃河大王巡河時龍攆壓過的沙子都會在來年變成人。
生下來的時候叫水娃,吃黃河飯的叫水鬼,人死之後還要燒黃紙,唱河曲,然後魂歸黃河,可以說是和黃河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爺爺的話讓我失落了好半天,轉過頭看向中年人在的屋子,問爺爺說:“爺,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吧,他到底來咱這是幹嘛來的?”
“不曉得啊,這種人就跟武俠小說裏面的大俠一樣,一般輕易不會出手,一旦出手那可是要驚了天地嘍。”
若是換做平時爺爺這麼評價一個人,我肯定會對他特別感興趣,可是身邊發了這麼多事,也沒什麼心思,管他什麼大俠不大俠的,只要不是來害爺爺的就好。
我又問爺爺大壯的爹到底是怎麼回事,反正肯定不會是人,可是鬼不能見光,屍體又不會說話,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爺爺嘬了口煙槍,淡淡地說:“干我們這行,在水裏最怕兩種東西,一種是像英子那種水煞,而另一種就是死倒。”
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死倒這種詞,問爺爺是啥,爺爺說,撈屍這麼多年,有一種屍體最為特殊,這種屍體不會浮出水面,即使在水裏泡上十年八年,等撈出來的時候還跟剛死的時候一樣。
不僅如此,這些屍體在水底下會一直直立着,保持着行走的姿勢,屍體隨着水浪緩緩向前,就像是在河底漫步,好多時候在乾涸的河床中,都能看到水下清晰的腳印,一步步走向最深處,走到頭後會轉一個方向繼續走,就像是在水下散步一般。
這些黃河上的橫死人,怨氣太深,遲遲不肯離去,非要等害死其他人才肯倒下,這次死倒上岸,恐怕要出了大麻煩。
我被說的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說死倒為什麼上岸啊,他還說村裏的人都要回來呢,到那時可咋辦啊?
爺爺嘆了口氣,眼睛直直地看向窗外,一點神采都沒有,我擔心他又會變成之前那副痴獃的模樣,連忙打岔說:“呸呸呸,我瞎說,死人根本上不了岸!”
爺爺聽了哈哈大笑,摸了摸我的腦袋說;“二娃,想不想見識見識水鬼請煞?”
我騰地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爺爺,聲音有些顫抖地說:“真,真的?”
水鬼請煞是正宗黃河撈屍人的看家本領,傳說得在很小的時候就用一種秘制的藥水洗眼,又經過數十年在黃河邊上的觀水練習,眼光能穿透渾濁的河水,一眼就能看到水下的行屍。
而且這個功夫練到一定火候,還能請出河底的屍體,詢問水底下的事情。
只不過這是一種祖傳的秘法,行為古怪詭異,外人無從得知,連我這當孫子的都沒有見過,我記得前些年有個什麼電視台的還來採訪過爺爺,讓他展示一下水鬼請煞的本領,但是被爺爺以封建迷信給打發走了,可是現如今聽他這麼說,難道爺爺真的會水鬼請煞?
可是爺爺是半路出家當的撈屍人啊,小時候也沒有被洗過眼,他是怎麼會的。
見我臉上半信半疑,爺爺笑着說會有機會見識到的,不過鬼太婆的事還沒完,我感覺她肯定跟英子有什麼聯繫,你趕緊去通知村裡讓他們今天晚上別放鬆了。
我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心說還幫他們幹什麼啊,好心都當成驢肝肺了,別回頭出點岔子再賴到咱們頭上了。
我這邊還沒出門,就瞧見門口忽然烏泱泱湧進一大幫子人,都是村裏的,我心說正好不用挨家挨戶跑了,正要跟他們打招呼,可是看着他們的表情,我把要說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怒容,盯着我們爺孫倆跟有生死大恨似的,手裏還都拎着傢伙,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都被站滿了,我感覺事情不妙,趕緊護在爺爺面前緊張地看着他們。
好像是等人都到齊了,王大娘從人群里鑽了出來,拿手指着我爺爺說:“白老鬼,我勸恁最好把嗯那什麼侄子給交出來,不然害了全村老小的命,恁也活不成!”
這王大娘是村裏的一個潑婦,平時罵閑街厲害的很,可是跟我們家從來沒有什麼過節,今天好端端的跑來咒我爺爺死,我當時就不樂意了,反嘴說:“放你奶奶個屁,你要死啊跑我家來沒事找死,信不信我拿鞋板抽你爛的破嘴。”
王大娘聽了倒是冷笑地說:“我沒事找事,陳老大一家五口今早死絕了,昨晚還是我幫他們找的公雞,雞夜裏被人放跑了,不是你家那個玩意兒乾的,還能是誰!”
陳老大一家五口死絕了?
我聽了心頭一震,前幾天我還跟他家大兒子打牌來着,怎麼一下子死光了,還是和李嬸兒一個死法?
見我不說話,王大娘更囂張了,跳着腳地說:“怎麼樣,沒話說了吧,今天我們已經在村裡問遍了,這兩天就只有恁家那個玩意兒進了村,沒有別人,除了他還能是誰?”
我見王大娘大有上來同歸於盡的架勢,穩了穩心神說:“你別胡說,咱們村裡人的命還是我爺爺救得呢,要是想害你,幹嘛還教你們公雞趨煞的法子?”
我在說的同時,眼眼睛偷偷地觀察着院子裏的其他人,因為我剛說的都是實話,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可是在大家的眼神里我卻看不到半點懷疑或者猶豫的神情,好像都認定了是那中年人乾的似的,這也太奇怪了。
“別扯那沒用的,恁們姓白的沒有一個好人,當年恁爹和恁爺爺乾的那些事別以為大傢伙不知道,現在報應落在我們頭上倒裝起好人來了,我告訴恁,沒用,今天不光得交出那人,連恁爺爺都給跟我們回去贖罪,不然恁們白家今天不得好死!”
王大娘說到最後眼珠子通紅,拎着鋤頭就上來要跟我拚命,我嚇得連忙從地上撩起板凳舉過頭頂,眼看着那鋤頭離我越來越近,王二娘臉上的表情忽然一滯,眼珠子往上一翻就倒在了地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且在王二娘倒地之後,在她的身後露出了一個人,當我看清那人的樣貌時,失聲叫道:“爹!?”
爹此時手裏拿着一根攪屎用的粗棍,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裏,見王二娘沒了動靜轉過身衝著院子裏的人大吼:“誰敢動我娃的一根汗毛,老子今天把他打成肉醬!”
爹和爺一樣,年輕的時候都是出了名的渾,兩句不合就能把人的門牙給打掉了,從小勁兒就大,沒人能打得過他,連村裡最凶的狗見到他都夾着尾巴走,現如今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所有人的臉上都變了色。
“娃他爹,恁剛回來是不知道情況,我們是……”
有人走出來準備說話,話還沒說完,爹拎着棍子就沖了上去,那人嚇得臉都白了,逃也似的就跑出了院子,其他人見狀也都跟着跑了,眨眼間就只剩下我和爹跟爺爺還有在地上的王二娘。
見人走光之後,爺爺才長長了嘆了口氣,“老了老了,是真的老了。”
我以為爺爺剛才被嚇壞了,就準備安慰他幾句,可爹卻走上來有些責怪的說:“爹,恁剛咋回事,二娃子差點都被人打了恁還不動彈。”
爺爺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徑直來到了王二娘身邊,我這才注意到王二娘一直緊緊閉眼睛,連喘氣兒的跡象好像都沒有,這人不會是死了吧?
爹也是有些納悶地蹲在一邊拿手去探她的鼻息,結果這手剛伸到鼻子下面,就跟觸電似的收了回來,滿眼恐懼地看着爺爺說:“我,我也沒下狠手啊,咋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