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住人》第五章(2)
要想使恥辱減輕到最小限度,只有從這裏逃出去,躲到行人稀少的公園,等天暗了以後再請求誰來幫助。阿熏剛想再從鐵柵欄門出去,可是不行了,只聽見不二子和杏珠的聲音傳了過來。阿熏夢寐以求的聲音,卻在他最不願意聽到的這一瞬間出現了。“那麼明天見,請代我向你弟弟問好。”是不二子在向杏珠道別。她們談到了弟弟的什麼話題呢?阿熏當然不可能知道,而不二子又怎麼會想到,這個弟弟此刻正赤身**地躲在自己家的院子裏呢?惟一能夠幫助阿熏的杏珠也走了。現在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趁不二子進入家門的一瞬間,趕快去追尚未走遠的杏珠,求她幫自己解開繩子。可是天曉得,不二子沒有進屋,而是朝院子這邊走來,她將沒關緊的鐵柵欄門從外面關上了。阿熏最後的逃脫希望也破滅了。阿熏心裏恨起不二子來,當然也恨將繩結打得這麼死的阿葵的爪牙們。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將想出如此歹毒報復手段的阿葵殺死。就在阿熏束手無策、不得不藏身牆角的時候,天色暗了下來。不二子的房間和阿熏頭上的房間亮起了燈,還傳出來水龍頭“嘩嘩”出水的聲音。看來,阿熏躲藏的牆角的那一邊,是不二子家的浴室。隱隱約約地傳來像是不二子母親的說話聲:“不二子,你先去洗澡吧。”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進了浴室,還有“嘩啦嘩啦”的水聲。牆壁的那一面一定是赤身**的不二子在洗澡,而牆壁的這一面,則是同樣赤身**、雙手被反綁着的阿熏,他就像一隻稀里糊塗鑽出地面的鼴鼠一樣,冷得渾身直打哆嗦,還得屏息靜氣,不讓自己的身影暴露出來。一堵牆壁將這兩個人隔得老遠,不二子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浴室的牆壁外面,阿熏一直躲在那裏。阿熏壓低了聲音,悄悄呼喚着母親。母親就隱身在阿熏呼吸着的空氣中,一直在守護着他。當他需要勇氣的時候,當他需要忍耐的時候,當他需要安慰的時候,他都會從空氣中呼吸到母親的氣息。雖然母親已經不在了,母親不可能再回到她長久生活過的小屋和茶室,母親和阿熏已經相隔遙遠,但是,阿熏仍然希望將母親呼喚回來。因為已經徹底絕望過一次,所以他再也不感覺有什麼可怕的。同失去最愛自己的人相比,沒有任何事情、沒有任何殘酷的打擊能夠傷害自己了。忽然,阿熏為赤身**、渾身發抖的自己而感到好笑起來,就像在笑別人似的。瞧這副狼狽樣子,會不會被人誤以為是變態的少年,或者是那些專門捉弄別人來尋找樂趣的傢伙的犧牲品?不管怎樣,這不能不讓人發笑。時間真的可以解決所有問題,阿熏已經將自己所遭遇的這場災禍以及由此產生的恥辱,隨着輕鬆的一笑全都拋開了。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已然變成了神奇的透明人,笑也變成了透明的,嘆息、憤怒、恥辱統統變成了透明的,身上的繩子也一下子鬆開,兩手可以自由活動了。阿熏趕快穿上褲子,套上毛衣,然後開始摸索逃出這裏的路。鐵柵欄門被不二子從外面關上了,看來只好翻牆而出了。可是當他貓着腰穿過矮樹叢,摸到牆邊時才發現,院子的圍牆比想像的要高得多,而且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抓手或蹬腳。全然沒了主意的阿熏想,這下只好去見不二子的家人,讓他們開門放自己出去了。可是,這樣免不了要被她的家人盤問一通,怎麼才能證明自己不是溜進來偷看不二子洗澡的?誰會相信?怎麼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阿熏絞盡腦汁,想得都不耐煩了,反正無論自己怎麼表白,都會被當作是編造的謊言,用來掩飾自己的偷窺行徑。不,也許不二子會相信自己,也許只有不二子會注意到自己在這裏,她洞察一切,然後悄悄地將自己放出去。可是,怎麼又能讓她知道自己在這裏呢?敲窗子?隔着窗子喊不二子的名字?萬一,她不相信自己怎麼辦?假如不二子懷疑阿熏、討厭阿熏的話,那麼,藏在阿熏心中的對不二子的思戀,非但永遠無法向她表白,而且會像一口氣一樣,輕輕一吹不知飄落到哪裏去。要真是這樣,那還不如將心中的傾心思慕一古腦兒地一吐為快,管他三七二十一呢!阿熏重又回到浴室的窗下,屏息細聽。浴室里隱約傳出沖洗頭髮的聲音,阿熏想像着披散在不二子肩頭的濕發,還有流淌在不二子胸脯上的沐浴露泡沫,心裏真希望自己能變成一滴水珠,從上到下翻動着,與不二子的身體親密接觸。“不二子小姐!不二子小姐!”阿熏趁着“嘩嘩”流水聲的間隙,輕輕地喊着不二子的名字,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緊張,聲音有些嘶啞。一瞬間,浴室里的聲音停了下來,感覺像是不二子在豎耳傾聽。“是我,我是阿熏哪。是杏珠的弟弟阿熏。”聲音又尖又細,就像昆蟲扇動翅膀發出來的聲音一樣,根本傳不到不二子的耳朵里。不二子走出了浴室。阿熏想追也沒有辦法追。他沿着牆壁向前移動了幾步,碰到一根水管,朝上一看,這水管正通向不二子房間的陽台。於是阿熏沿着水管往上攀,一躍身,跳上了陽台。假如那個變態的“胭脂”,此刻正將雙筒望遠鏡的焦點對準着不二子的房間窗口,一定能清楚地看到阿熏的身影。阿熏朝着“胭脂”房間的方向,伸出舌頭,眼珠向上一翻,彷彿在說:“見你的鬼去吧!”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