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歸去來兮2
回到醫院，劉詩雨的媽媽聽說自己的女兒連面都不肯見了，忍不住又痛哭了一場，她千叮囑萬叮囑着吳劍鋒，一定要他把自己的女兒救了出來，吳劍鋒含淚答應了，劉詩雨的爸爸媽媽這才抹着眼淚往回去了，家裏，小寶還在等着他們。
這天傍晚，蔣翠英吵着要出院，吳劍鋒沒辦法，只得徵求了醫生的意見，帶着一大袋子的藥物，喊了輛救護車，娘兒幾個在夕陽下山的時候往回去了。
當到達家門口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了山的那一邊。停了車，吳劍鋒把自己的母親抱了起來，他妹妹開了門，只見補丁靜靜地站在堂屋的牆角處，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走進來了的人們。
幾天沒有住人，房間裏已經有了發霉的味道，吳劍鋒的妹妹把她媽媽房間裏的電風扇打開，然後把床上的席子擦乾淨了，吳劍鋒才把他媽媽放到了床上。
上了樓，房間裏靜悄悄的，前面的陽台上，還掛着劉詩雨洗乾淨了的裙子和內衣內褲。進了卧室，只見卧室里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在床頭的牆壁上，婚紗照上的兩個可人兒笑得依然燦爛。床頭的枕頭邊，劉詩雨那薄薄的絲質睡衣整整齊齊地疊放在那裏。吳劍鋒默默地走了過去，雙手捧起她的睡衣，輕輕地嗅着。睡衣上面，依然還留着劉詩雨那醉人的體香。
眼淚忍不住地又流了下來，曾經的一切幻如雲煙。
起了身，凝視着窗外死寂般的一切，對面他們家的祖墳山上，新增的一堆黃土前響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今天是吳綜祥的頭七。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着，吳劍鋒一家的焦灼是可想而知的。王喆也來過兩次，他走訪了一些群眾，同時也去了水庫那邊看了，但及找不到劉詩雨與吳綜祥的死亡無關的證據，也沒發現劉詩雨與吳綜祥的死亡有關的證據。
聽說劉詩雨被抓進了看守所之後，吳綜祥的哥哥再也沒怎麼鬧了。倒是張海燕，雖然知道自己那死鬼老公的死一定跟劉詩雨有關，可她真的從未想過要去追究劉詩雨的責任的，她知道自己的死鬼老公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張志霖的新工作也慢慢地入了手，他既要顧及自己的生意，又要把村上的工作搞好，他的忙碌是可想而知了。西林庵的開發被擱淺了下來，那一心想要圈塊地回去的劉老闆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了。
鄉里又要搞三季度的計劃生育突擊活動了，蔣主任跟張志霖說要把那台被吳綜祥般回家裏去了的電腦重新搬到村部來，她說電腦里有些數據什麼的，張志霖沒辦法，只得硬着頭皮跟蔣主任去了張海燕家裏。
在這些日子裏，張海燕几乎都瘦了一大圈了，當這天上午張志霖他們來到她家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那裏看着死鬼吳綜祥的照片發獃。張志霖和蔣主任說明了來意，張海燕倒也沒有為難他們，讓他們搬了電腦去了。
把電腦搬到村部的衛生室，張志霖重新裝了起來，開了機，他一個一個地瀏覽着裏面的文件，當看到文檔裏面有個叫“計生文件”的文檔名時，他下意思地就點了開來。
然而，當他點開來后，他整個的人幾乎都僵在了那裏！
那“計生文檔”里，存放着的幾乎都是些被偷拍的女人的照片和視頻！很顯然的是，那些被偷拍的女人的照片和視頻，正好就是在這個房間裏做查環查孕和上環的女人們！而那角度，幾乎全都是對準了女人們躺在那手術台上光着下身張開雙腿露出來了的私.處！
張志霖哆哆嗦嗦地一張張仔細看着，除了劉詩雨，還有徐多喜，還有那個趙艷，只要是來這裏做了檢測的女人，她們的私密處幾乎全都被拍了下來！
而在另外一個單獨的文件里，駭然還有着劉詩雨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張潔白的床單上，被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猛.插的視頻！而那個男人，分明就是死鬼吳綜祥了！
張志霖感覺幾乎都要爆炸了，從視頻裏面看，那躺在床上的自己的心上人，很明顯的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那個死鬼給強.暴的！想着去年那個冬天的夜晚在大橋上看到劉詩雨被那死鬼糾纏的情景，他真的好後悔當時沒有把他給扔到那滾滾東東去的江水裏！
“蔣主任，你過來看看……”張志霖關了視頻，重新點開那些躺在手術台上被偷拍偷錄了的照片，他把蔣主任喊了過來。
蔣主任正在那邊忙着呢，她聽到張志霖的喊聲，忙跑了過來，當她往顯示器上一看，禁不住就面紅耳赤起來！而當她仔細看清楚后，才發現那些被拍了私.處的女人們的照片，正是躺在自己的手術台上！
“怎麼會這樣……”蔣主任喃喃地說著，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報警吧！”
張志霖說完，他掏出手機來，撥打着派出所的電話。打完派出所的電話后，他趕緊又給王喆打了個電話！給王喆打完電話后，他又給鄉里黨委書記打了電話。
王喆先派出所的民警一步趕到，他第一時間把那些照片和視頻進行了拷貝。
派出所的民警趕過來后，幾個小青年仔仔細細地把視頻圖片看了許久，確定是被安裝的偷拍軟件偷拍的后才戀戀不捨地把電腦給查封了。從上傳的那些圖片視頻分析，這些無疑都是那死鬼吳綜祥搞的了。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那些有年輕堂客在家裏的男人，包括蔣浩，都恨不得把吳綜祥從墳墓里拖了出來重新砍上幾十刀才解恨！而死了老公的張海燕，當聽到這個事情后，羞愧得更是連大門都不敢出了。
吳劍鋒聽到這個消息后，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徹底爆發了，他從村委會跑了出來，從旁邊的一戶人家裏抄了把鋤頭，發了狠就要往死鬼吳綜祥的墳墓跑去，一定要把他從棺材裏挖了出來才解恨！但幸虧張志霖及時阻止！
在王喆的提議下，張志霖和鄉里劉書記、專抓政法的李書記還有派出所的郭教導員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到刑偵大對去把情況說明，並且建議刑偵大隊把劉詩雨的案子撤了。
“劉詩雨，收拾東西，你的家人在外面等着，你可以回去了！”
當值班女警站在她的前面跟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監室里坐在通鋪上打着坐的其他女人都羨慕得張大了嘴巴。劉詩雨卻是呆了一呆，剛剛習慣了這看守所的生活，對於突然間要她出去，她似乎沒有別人想像中的那種喜極而泣。
她有時也想，若是能在這高牆裏終老一生，這於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用每天去想那些心煩的事情，不用去面對那些自己所不願意看到的人，不用活在別人同情的目光之下，不用去躲避那些飛濺着的唾沫，就這樣一個人默默地活着，無喜、無憂，無愛亦無恨，該是多麼恬靜的生活！
然而，她真的沒有料到會這麼快就出來。拿了梳子，把自己的長發細細地梳了一遍，換上自己最漂亮的一條裙子，把餘下的東西都留給了同在一間房裏呆了幾天的室友，然後跟着值班女警出了監室那鳥籠似的小房子，穿過一個長廊，過了兩張鐵門，當她走到最前面的辦公室里，抬頭就看到自己的老公和王喆正坐在那裏等着她。
“老婆……”吳劍鋒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辦公室的這張後面看，當他看到自己的老婆緩緩地從裏面走了出來，他趕緊起了身，嚅嚅地叫了一聲。他伸了伸手，本想要去抱她一下或者去拉她一下的，可不知為什麼又有點尷尬地把手宿了回去。平常的時候，辦公室外面那張通往監室的大鐵門一般都是緊閉着的，嫌疑人和幹警都是通過這個有人看守着的小房子裏進出的。
劉詩雨感覺一陣恍惚，她獃獃地站在那裏，雙腿如灌了鉛似地沉重。
“詩雨，沒事了沒事了！今天上午，張志霖在檢查村裏的電腦時發現了你們村上許多女同志在做計生檢查時被吳綜祥偷拍的照片，有些受害者的家屬已經找到了吳綜祥的家裏去了……”王喆起了身，看着自己曾經的夢中情人落魄寂寥的樣子，心裏一陣惋惜，不禁低低地說道，“當然，在電腦里也發現了你的一些照片……根據這些被偷拍的照片和你的通話記錄，刑偵大隊知道你也是個受害者，所以，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劉詩雨全身一陣哆嗦，提在手中的膠袋子也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她身子一晃，若不是吳劍鋒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她差點就跌倒在地上！
電腦里存了圖片！村上的姐妹們都被偷拍了！刑偵大隊相信她也是個受害者！那就是說自己不是個盪.婦，不是個破鞋了！
閉上眼睛，晶瑩的淚水從她薄如蟬葉般的長睫毛下流了出來，順着她光潔白皙的臉龐，滴滴嗒嗒都落在炙熱的地板上，落在她幾乎都要乾涸的心田裏！
艱難地把吳劍鋒扶着她的手給推開來，俯身下來撿起落在地上的袋子，抹了抹眼淚，抬起頭，凄凄地往大門口走去。
太陽白花花地照在頭頂，好幾天時間沒怎麼見過陽光，她不禁感覺一陣暈眩。快到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門衛處的鐵柵欄那裏站了許多伸長了脖子在往她這邊看着的人。
“崽啊！你可出來了！”
最先撲過來的是她的媽媽，幾天時間沒見，老人家好像蒼老了許多，一頭灰白的頭髮似乎一夜之間就變得雪白。她拉着自己寶貝女兒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好像生怕她身上少了一根毫毛似的。
“媽媽！”緊跟着跑過來的是她的小寶，小傢伙是剛剛跟他外公外婆一起過來的，好幾天時間沒見着劉詩雨，小傢伙已經想得不得了了。
“小寶！”劉詩雨一陣顫慄，她哆哆嗦嗦地蹲下身來，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含着眼淚在他的小臉上親了又親！
“好啦，既然出來了就沒事了，這麼厲害的太陽，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說話的是徐多喜，她看着劉詩雨消瘦了的樣子，心裏不禁一聲嘆息。
劉詩雨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這才看清楚在這裏等着她出來的除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和吳劍鋒外，還有蔣浩，聞訊趕來的徐多喜，和站在人群後面、正默默注視着自己的張志霖。
“詩雨，咱們回去吧……”
吳劍鋒站在她的旁邊低低地說道，卻是不敢看自己老婆的眼睛。到現在他才真正知道自己的老婆一個人在家裏遭受了多麼痛苦的折磨！
回去？自己該回到哪裏去啊？
劉詩雨抬起頭來，迷茫地往前方看去，透過人群，不經意間與躲在後面的張志霖那落寞的眼神相對在一起，她的心底隱隱地一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欠他許多。
“詩雨，要不跟爸爸回去？”劉詩雨的爸爸站在那裏，他細細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詩雨，還是跟劍鋒回去吧，你婆婆躺在床上，正需要人照顧呢！”徐多喜在一旁看着劉詩雨，忙也勸說著，她知道劉詩雨現在最擔心的可能是她的婆婆。
婆婆！不知道她老人家現在怎麼樣了！
劉詩雨心裏一疼，想着蔣翠英對她的好，眼淚止不住地又流了下來，不管怎麼，自己都該去看看她老人家的。
“爸爸，媽媽，你們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我婆婆……”劉詩雨噙着淚，輕輕地拉着自己老父親那粗糙的大手，低低地說道。
“嗯，那你們趕快回去吧，好生照顧好自己……”劉詩雨的爸爸喃喃地說著，渾濁的眼裏也是淚光閃閃！
“那走吧，這太陽火辣辣的！”
看多了這樣的場面的蔣浩忙就催促着，他打開車門，張志霖忙坐了進去，吳劍鋒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自己的老婆也上了車，徐多喜猶豫了一下，也坐了上去。王喆開了車，就先一步走了。
劉詩雨的爸爸騎了摩托車，她媽媽坐在他的後面，老兩口看着蔣浩開着車箭一般地駛得沒了影子才往回去了。
徐多喜是在快到她上班的茶樓那裏才悵然地下的車，蔣浩沒有說要她回去，她也只能繼續在街上漂着。
蔣浩和張志霖把他們送到家就走了，張志霖忙，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下了車，吳劍鋒的妹妹妹夫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補丁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它興奮地搖着尾巴，圍着劉詩雨舔了又舔。
“奶奶！”小傢伙一邊喊着奶奶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屋裏跑去。
劉詩雨怔怔地站在禾場上，眼前的一切，讓她感覺恍如隔世。
“回去吧，老婆，以前是我對不起你……”
淚水止不住地又流了下來，現在才說對不起，已經太遲太遲……
進了堂屋，穿過客廳，來到她婆婆的床前，低低地叫了一聲媽媽，幾乎同時去鬼門關轉了一圈的婆媳娘相視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地抱頭痛哭起來……
“崽啊，媽媽都知道了，一切都怪小鋒，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過日子！若小鋒再有什麼不對，媽媽一定不會讓他好過的！”蔣翠英哆哆嗦嗦地撫摸着劉詩雨的臉，喃喃地說道，“崽啊，去，上去洗個澡，漂漂亮亮的，你是全世界最漂亮最賢淑的好女孩！”
“媽媽，詩雨對不起您，下輩子我一定做您的好女兒……”
起了身，回到樓上，獃獃地在卧室里站了許久，物是，人已非……
打開柜子，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用袋子裝了，趁沒有人注意，默默地往西林庵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