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葉芝出事了
離開章永森和潘美蓮夫婦后,鄧一川決定去找一家賓館。不論人家熱情不熱情,他都不可能跟章永森夫婦共處一屋。
下樓后,一股茫然湧出。想想自己走出看守所那一瞬間的興奮勁,再想想心裏對女兒小露充滿的各種期待,鄧一川忽然想哭。
章小萱啊章小萱,你做事也太狠了。我進去你不聞不問,一件衣服也不送,原還想你能把這個家守住,好好帶着女兒,沒想你如此急不可待,看來,我們的姻緣是盡了。
天色已晚,遠處的黃昏正濃。一股黑雲從西邊壓過來,天看上去有下雨的意思。
鄧一川摸摸口袋,口袋裏一毛錢也沒。
說的也是,在看守所,哪容許你裝錢?
打開沈丹遞給他的袋子,工作證駕駛證身份證什麼的都在,就是翻不出一文錢。找半天,翻出一張卡來。
這是被帶走前放在辦公桌里的,卡上錢不多,頂多也就幾百塊。這張卡記不起是誰給他的了,要麼是地產商曾國富,要麼就是江上敏。
當然用的不是他名字,他相信,現在就算有一張他自己的卡,到了銀行也是一分錢取不出的。
他的財產全部處於凍結狀態。
想到這層,鄧一川猛地打出個冷戰。章小萱怎麼把房子賣掉的?他一進去,副組長賀復京明白無誤地告訴他,所有的財產包括銀行卡全部凍結,直等問題調查清楚。
莫非章小萱找了什麼關係,或者另外還有什麼背景,只是他不知道?
不可能啊。章小萱一家靠的就是陳原,陳原一倒,他們還有什麼關係?
還怔然着,小區里突然有人奔跑,連着起了一片吵雜聲。
先是幾個保安,其中就有他走進小區時交頭接耳說他壞話的那個胖子,另外兩個是剛換了班的。然後又看見小區住戶也在往西邊方向跑,邊跑還氣喘吁吁說著什麼。
鄧一川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注意力卻全被引了過去。
有人從他邊上快步走過,邊走邊說:“前兩天還見着人呢,怎麼突然就自殺了呢?”
自殺,小區裏有人自殺。
鄧一川隨着奔跑的人往西邊走,這個時候他是無意識的,也忘了自己剛從那種地方出來。一心只想搞清楚,是誰自殺。
發現人們都在六號樓前停下。鄧一川心裏猛地一響,好像提前預感到什麼。
六號樓就是市長陳原住的樓,他已經聽見,奔跑的人中有人說出葉芝兩個字。
“葉芝怎麼了?”鄧一川一把抓住從他面前路過的保安,大聲問。
保安是新來的,不認識鄧一川。扭頭看一眼鄧一川,急急地丟下兩個字:“死了。”然後瞬間沒了影。
死了。
鄧一川眼前猛地一黑,遭雷擊一樣,差點倒在地上。
有個中年婦女認出了他,詫異了一聲,拽起他說:“你是鄧秘書吧,快去看,他們說陳原老婆自殺了。”
鄧一川翻起身,踉踉蹌蹌,跟着中年婦女往樓下去。一道黃線拉開,警察已經在樓下拉開了警戒線。見他往裏闖,警察走過來制止,示意他往後退。鄧一川失態地問:“真的是葉芝嗎,她現在怎麼樣?”
警察盯着他看了幾秒鐘,道了一聲:“無可奉告。”然後又去制止別人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夜色已經很厚實了,整個小區變得影影綽綽。樓上有燈光照下來,鄧一川還看清燈光是從陳原家窗口投射下來的。
人們交頭接耳,說啥話的都有。有說活該的,也有說惋惜的。但大多,都是恨,是詛咒,是幸災樂禍般的嘲諷。
有兩個人離鄧一川很近,說的話清清楚鑽進了鄧一川耳朵里。
“哼,貪官老婆,一定是被嚇死的。”
一個說:“貪了那麼多,這下好,人財兩空,有命貪沒命花啊。”
聲音里着實是一股得意勁兒。
這世界怎麼這樣啊,面對一個突然死去的人,他們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鄧一川想沖眾人大吼:“不是這樣的,他不是貪官,他是一個有作為的好官,是清官。”
邊上又有人說:“聽說是讓她妹妹氣死的,她妹妹借了錢不還,還說要告到上面去。”
葉綠?鄧一川腦子裏立刻閃出丈母娘葉綠那張臉,葉綠借了葉芝錢,他怎麼不知道?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鄧一川算是把事情搞清楚了。
死的的確是陳原夫人葉芝,但不是自殺。警察說,他們接到報案,小區裏有人死了,過來一看,死的是葉芝,初步確定死於心梗。
“不可能!”鄧一川心裏發出一個聲音。
他想上樓看個明白,可樓前站滿了警察,誰的腳步都不讓往裏進。鄧一川焦急死了,他剛出來,竟然就碰上這等事。
他想起了回來時遇上的那輛車子,還有車子上跟他講過話的首長。
“出來並不意味着就太平無事,你還會遇到很多問題,有些事,可能超出你的承受力。”
莫非,首長提前知道了這個結果?不可能!
鄧一川提醒自己,不能慌,更不能亂,必須鎮定,鎮定不了也得鎮定。
他從人群中退出來,退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要冷靜自己,要將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趕出自己的腦袋。那些話會亂了他思維的,會將他引條一條錯誤的路上。
儘管內心有巨大的悲憤,但此刻,鄧一川卻真是表現出了極大的剋制與冷靜。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面對葉芝的死,他居然能平靜下來。
章永森和潘美蓮兩人也瘋瘋癲癲的下來了。但他們沒能走到陳原家樓下。又來了一撥警察,在原來黃色警戒線外又拉了道警戒線,並且開始疏散人群。小區的保安也開始配合,勸人們趕快離開。
一輛救護車嘯叫着開進小區,徒添了幾分恐怖。幾輛小車陸續駛進來,鄧一川看見從黑色轎車裏走下來的市政府秘書長王維民,跟在王維民身後的是公安局副局長。
看見王維民的一瞬,一股無名火突地從鄧一川心口湧出。鄧一川一直對王維民有看法,倒不是做秘書後,王維民刁難過他。關鍵是王維民做人老奸巨滑,事事裝好人,但在背後,卻不斷地跟陳原捅刀子。
很多事鄧一川都沒告訴陳原,怕引起陳原跟王維民的不和。但他相信,王維民是堅定不移站在田中和這邊的,跟常務副市長王華偉的關係,更是深如海水。鄧一川甚至懷疑,陳原進去,王維民功不可沒。
那封莫名其妙的檢舉信,說不定就是王維民指使人寫的。至少裏面有些內容,是由王維民提供的。
而此刻,他卻充當好人,跑到出事現場假模假樣地表演。
若不是章永森及時趕來拉住他,鄧一川這天說不定就撲到王維民面前了。
章永森拉住他說:“你現在過去跟人家怎麼講,你算老幾?再說了,沒人會讓你進去啊。現在人都不在了,急有什麼用?”
章永森連着勸了他一陣,安撫似地道:“先回家,聽我話。就算要問,也得等這陣子過去。”
還是章永森比他老到。
鄧一川忽然感覺,章永森跟以前不像了。以前的章永森,混世魔王一個,而且沒腦子,更缺少人情味。
這晚章永森卻比他還急,難過也是寫在臉上的。之前鄧一川總有一種錯覺,認為章永森恨着陳原夫婦,現在看來不是。
也許,真正恨陳原的,是葉綠和他老婆章小萱。
後來人群散盡,只剩下他們三個時,章永森說了一番話,就更讓鄧一川吃驚。
章永森說:“川,你哪也別去,就回家,這事來得太突然了。從你進去到現在,發生了很多事,有些連我這個大老粗都能看出不對勁。有人想讓陳原一家死啊,我雖不知道陳原在位子上得罪了誰,但我能感覺出,沖他下黑手的不是一位兩位,川你得把這些事情搞清楚,咱做人就講一個義字,他們兩口子對你不薄,現在女兒又不在,川,這事只有靠你了。”
一番話說的,鄧一川眼睛裏就有淚涌奔出來。
見他還怔着,章永森又說:“川,先回吧,這事急不得。你不是他家子女,直系親屬也算不得。就算有葉綠這層關係,那也不頂用,葉綠在他們眼裏算什麼?你看看這陣勢,他們分明是把啥也要藏起來,壓根不想讓別人知道。聽我話,回家,咱好好合計合計。眼下要緊的是找到陳默,只有她來,我們才有辦法把事情弄清。”
這話點醒了鄧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