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當年的約定
薛家良的目光,沒有過分停留在那幾個霓虹大字上,一閃而過,他不想給余海東造成心理壓力。儘管他的內心非常的失意。
他說道:“你小子行啊,骨架擴張了,走到銷售前端了?”
“要生存,就要擴張,要佔領各個層面,如今,不進就是死。”
余海東一副成功者的口氣。
薛家良鬆開他的手,後退了半步,打量着他,說道:“海東,我也就是有半年沒見你的面吧,你看你這塊頭,是身體隨着業務擴張呢,還是業務隨着身體擴張?”
“哈哈哈。”余海東大笑,隨之又給了他一拳:“當了四年多的父母官,怎麼說話還這麼損?”
薛家良被老同學的笑聲感染了,也笑着說:“我有嗎?我不就問問你,還能往橫里長嗎?你看你,當年是回頭率多麼高的一介風流書生、倜儻學子,如今,個頭沒往高了長,倒向橫里發展了!”
“去你的,我這都減了好幾斤了。說正經的,是不是又來省城開會??”
余海東看着他問道。
薛家良本想說是找你來的,當看到眼前的老同學一身名牌衣服,亮閃閃的腕錶,高檔名牌腰帶,還有他背後的那輛進口的豪華轎車,他竟然一時不知什麼好,扭頭看了看別處,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開會這種事以後和我沒關係了,我辭職了。”
余海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說道:“什麼什麼,辭職?我沒聽錯吧?”
薛家良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說:“除非你耳背。”
余海東看着他說:“老同學,你可真會玩兒,有幾個當了官還辭職的?”
薛家良討厭他這個腔調:“愛信不信!”一邊說著,一邊扭頭就走。
余海東趕忙拉住他,說:“好好好,我信,我信。這樣,既然你辭職了,那就叫無官一身輕。走,找個地方慶祝一下。”
余海東說著,就拉開了副駕駛座邊的車門。
四年的官場生涯,讓薛家良在不自覺中就有了一種矜持,他沒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而是坐在了後排座位上。
“咱們還去老地方,旋轉餐廳?”
“隨便,今天這一百多斤就交給你了。”
他們沒有再像當年那樣比着齊爬上旋轉檯,而是直接坐着電梯上來了。
找到一處靠邊的座位,兩人點了菜,一邊聊着,一邊俯瞰着省城夏夜的璀璨風光。
余海東不但跟薛家良一起創辦學生公司,他們倆還是室友,並且畢業后一直保持聯繫的同學。在高新區產業園區招商中,余海東還給他介紹了兩三家生產電子產品的關係客戶,落戶到平水縣的高新區。
以前薛家良來省城辦事,只要時間允許,他都會跟余海東聚聚,兩人天南海北亂侃一氣。
這次顯然不同了,余海東還是那位成功的人士,而薛家良不再是政府官員了。
計算機系的高材生薛家良,在大二的時候,就在學習嶄露頭角。不但勤工儉學,還和余海東悄悄創辦了一個兩人的公司。為此他們搬出寢室,在外租了兩間地下室,面向社會招攬維修電腦、倒賣電腦耗材等小生意。
正在兩人為將來創業做準備的時候,他們也迎來了畢業季,薛家良的女朋友執意讓他報考了田教授的研究生,而余海東則選擇繼續創業。
最後,兩人算完賬后,余海東給了薛家良一筆錢,這家公司以後就歸了余海東。
薛家良當時沒要這筆錢,他說:“錢就算了,說不定哪天我混不上飯又回來找你了。”余海東說:“兄弟,這家公司永遠都是咱們倆人的,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就這樣,余海東畢業后沒有回家鄉,而是留在了省城繼續創業,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薛家良便成為省內外知名專家田書韻教授的一名研究生。
誰也沒想到,時隔多年,薛家良當時的話一語成讖,他辭職重新回到省城,尤其是看到對面余海東越來越發達的時候,他內心的感慨頗多。
幾杯啤酒下肚,薛家良似乎找到在地下室和余海東創業時的感覺,他說道:“哥們,我現在特別懷念咱們住地下室的日子。我記得你當時接了一個電梯編程的單子,你說你心裏沒底,問我能不能搞定,我說沒問題,我愣是兩天沒上課,到第三天的夜裏搞了出來,結果人家還挺滿意,給了咱們一筆錢,咱倆高興死了,以為這是一筆大錢,現在想想,他們之所以用學生,就是因為省錢。”
余海東也說道:“是啊,那是咱們公司最值得驕傲的時刻,我現在還記得,拿到這筆前後,你第一個反應就是往銀行跑,一半匯給家裏,一半存在銀行,晚上睡覺都揣着存摺,還說怕丟了。”
薛家良指着他的鼻子說:“別說我,你也沒好到哪兒去,我記得你第一筆錢去孝敬女朋友和未來丈母娘了?”
“哈哈,你不也請女朋友吃大餐了嗎?”
“大餐?我哪捨得呀,等算賬的時候,我們統共才花了二十幾塊錢!”
余海東喝乾了杯里的啤酒,看着薛家良,認真地說道:“家良,你說實話,辭職后你打算怎麼辦?是繼續讀博還是工作?要不要我給你推薦幾個大的單位?對了,現在銀行工作的人吃香,你也可以讓田教授給你介紹省內的銀行?”
薛家良就是一愣,他看着余海東,耳邊依然迴響着余海東當年跟自己的約定,但顯然余海東忘記了,抑或根本就沒忘,只是不想收留自己而已。
薛家良沒有點破,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先轉轉再說。來,喝酒,不說這個。”
兩人又喝乾了杯里的酒。
接下來的酒喝得有些悶,其實,薛家良很想低低頭,放下矜持,跟余海東挑明,自己就是投奔他來了,但話到嘴邊,骨子裏的那股傲氣,終究沒讓他說出口。不過他不死心,他仍然希望,這話由余海東說出來。
但是沒有,整頓飯下來后,余海東也沒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