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孤塔
十月初,在結束《真面假相2》劇組中長達一個月的補拍后,林窈略加休整,便現身新戲的開機儀式。
和外界媒體關於“林窈一年內不考慮接新劇本?岑子陌自《DrugQueen(女毒梟)》后再無立項消息?”的猜測不盡相同的是,林窈和岑子陌對外空出檔期,完全是因為這對黃金夫妻檔要進行第三次合作了。
這部名字叫《孤塔》的電影劇本充斥着許多童話元素,比如古堡、冒險、公主、女巫什麼的,但是在林窈這個已經做媽媽的女演員看來,這個片子對於孩子來說,太過黑暗詭異。
如果能在北美地區拿下“PG—13(特別輔導級,十三以下兒童建議在家長陪伴下觀賞。)”這個電影分級,都算岑子陌這個荷里活權貴十分牛逼。
但是岑大導演卻戳着自己小兒子的包子臉,十分無辜地眨着眼睛:“冤枉啊!這部電影裏沒有粗野的持續暴力鏡頭,沒有裸體鏡頭,甚至連吸毒鏡頭和髒話都沒有!”
他一本正經道:“如果這部電影不給我一個G級(大眾級,所有年齡均可觀看大眾級,適合所有年齡段的人觀看),MMPA(美國電影協會)一定會收到律師函的。”
已經度過劇本的女主角扶額嘆息,隨手把大兒子抱到理直氣壯的岑大導演面前。
她冷笑道:“陌郎,你看着你兒子的眼睛回答我,你覺得他能看《孤塔》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瞳色的緣故,岑斐衍看着要比他弟弟更早熟通透一些。
雖然他們現在才六個月大,但是那雙冷冷清清的還沒張開的鳴鳳眼自帶嘲諷力和“王之蔑視”的光環,向來喜歡拉仇恨的岑子陌堅持不肯承認大兒子的欠揍氣質是隨了他。
岑子陌和這雙沉冷幽深的眼珠對上,沉吟了片刻,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當然,如果他繼承了咱們倆的智商,我不介意帶着他們小哥倆參加明年的首映禮。”
岑斐衍淡淡地看了自己的渣爹一眼,然後像個小噴壺一樣,噴了他爹一臉口水。
岑子陌:“……”到底是誰他媽說“養兒防老”?
騙子!
這倆小混蛋能讓我活到老我就謝天謝地了!
更讓“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是,他的小嬌妻對於他“毀容”的事情無動於衷,反而笑眯眯地親了大兒子一口,然後用手帕仔仔細細擦乾淨他嘴角晶亮的液體。
可能是狐狸精的怨念太強,林窈給兒子擦完口水,順手就把手帕糊到了岑子陌的臉上。
有着輕微潔癖的希爾家主忍氣吞聲,用這塊沾着別人口水的手帕把臉擦乾淨。
他覺得現在一家四口,地位按照高地排列,分別是林窈、岑斐衍和林霽年並列……他排最後。
這是他那個天魔星表妹來做客時得出的結論。
岑子無還假惺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什麼不滿意,至少是前五名啊!”
岑子陌:謝謝你的安慰,我現在覺得身心舒暢。
大抵是因為林窈兩世都父母緣薄,所以她對於孩子的養育十分重視。
在當代父母大多選擇雇傭保姆、送入早教或者寄養到祖父母家的時候,林窈這個忙成陀螺的巨星影后卻依然堅持親自撫養。
所以,如果有記者能摸到《孤塔》的開機現場,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重新維修、搭建起來的哥特風高塔旁邊還有一個規模不輸重要佈景道具的……大型遊樂場。
參與秘密選角並成功當選的男主角傑弗里·紐曼努力暖場,想要給導演和女主角留下一個好印象。
他哈哈笑着道:“這就是岑導和林影后家的兩個小王子吧?這部電影是他們的出生禮物么?”
岑子陌似笑非笑道:“是啊,《孤塔》的劇本可是改編自DSN影業公司旗下的動畫片《長發公主》呢。”
已經看過岑子陌手繪的高塔概念圖的林影后在墨鏡后翻了個白眼。
岑大導演十分擅長忽悠,說好聽點,就是很有煽動力。
他坦然地將完整劇本發到每一個演員的手裏,睜着眼睛說瞎話道:“……或者也可以說這兩個故事都脫胎於《格林童話》中的《萵苣姑娘》。是的,我這次要拍攝一個童話故事。”
林窈:“……”
童話故事?
你要不要這麼毀童年?
雖然目前經過重新裝潢的高塔除了牆皮有些斑駁,牆根攀爬的藤蔓也被拔除得乾乾淨淨,但是根據岑大導演的手繪概念圖可以得知,在經過後期特效處理后,會讓這座尖塔變成一座被暗紫色和深綠色瘴氣圍繞、牆面滿是扭曲裂痕的危險建築。
畫面充斥着陳舊、神秘、暗黑、壓抑,以及淡淡的血腥。
如果家長帶着孩子們到電影院來看這部改編過的“長發公主”,膽子小一點的媽媽都能被嚇哭。
但是岑子陌卻像知道林窈心中腹誹一樣,眼神含着淡淡的寵溺笑意看過來。
他走到她身邊,用一種討好的語氣道:“其實這部電影,不是為了什麼‘小王子’拍攝的,而是為了我的小公主拍攝的。”
林·小公舉·窈一臉冷漠,完全沒有覺得自己這次要扮演的是童話里的公主。
是的,在飾演過傻白甜宮主、心機黑蓮花、絕世大美人、天才舞蹈家、霸道女毒梟、痴情交際花后,林窈即將挑戰的新角色……似乎是個精分_(:з」∠)_。
《孤塔》的敘事背景是現代,講的是在城市開發期間,一隊冒險家在荒山老林里發現了一座被瘴氣和烏雲籠罩的高塔,沒有窗戶,沒有植被,只有一扇面向他們的鐵門。
這座高塔符合一切童話里的定義,陰森、詭異、卻又有着致命吸引力,它突兀地矗立在密林之中,與文明世界的摩天大廈遙相呼應,但是卻彷彿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磁場,讓國家衛星忽略了它的存在。
森林的邊界涇渭分明,彷彿陽光輕描淡寫割開的兩個世界。
一邊是科技發展迅速的文明世界,一邊卻彷彿被時光遺忘,停留在了幾個世紀之前。
冒險家們帶着最先進的科學設備走進了這座高塔,然後,遇到了被詛咒永生永世困在塔里的“公主”——也就是林窈。
她皮膚是久不見天日的蒼白,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甚至流轉着瓷器的釉光。
她穿着一件在這個時代有些誇張的宮廷禮服,但是這件不知道穿了幾百年的裙子終究沒能逃過時間的洗禮,不復往日的鮮艷華麗。
美貌驚人又憂鬱自憐的“公主”很快就讓這幾位熱血上頭的青年冒險家死心塌地成為拯救她的“騎士”,他們在“公主”的帶領下,一層一層地向上攀爬,據說如果能到達頂層,就可以破除詛咒,贏得“公主”的芳心與財富。
但是冒險家們卻不知道,這座高塔的關卡是按照七宗罪設置的,按照但丁在《神曲》裏的劃分,分別是淫慾、暴食、貪婪、懶惰、憤怒、嫉妒以及傲慢。
每一層,都會有一個冒險家折損,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在財富與美色,以及強大的好奇心下,剩下的冒險家依然迎難而上,直到最後一個人——也就是男主角走到了頂層,來到了“公主”的卧室。
但是以天朝醋王的脾氣,結局會是“公主與騎士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么?
當然不可能。
在結局的時候,突然反轉,發現其他冒險家的死亡都是男主角有意設下的陷阱,他把同伴玩弄於鼓掌之間,讓他們按照七宗罪的順序受罰,然後他成功地踩着他們的屍骨,爬到的頂樓。
所以神秘莫測的“公主”宣佈男主角犯了“傲慢”之罪,即因擁有而感到比其他人優越、把自己定位成比上帝或他人更優秀的存在。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無論誰死了,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里。
因此,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
喪鐘為你而鳴。
在男主角一步一步設計別人犯下七宗罪的過程中,他自己也喪失了謙卑、寬容、溫和、節制、貞潔、慷慨、勤奮這些美德。
他每登上的一層樓閣,其實都是封鎖人性的一重枷鎖,直到最後,他拋棄一切,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孤塔。
所以結局是,走到頂樓的男主角變成了這座孤塔新的主人,成為一個被詛咒的“王子”,在這座密林中等待下一個繼任者。
主創們:“……”
這真的是童話么?
總感覺自己打開了一扇魔幻現實主義世界的大門【瑟瑟發抖·jpg】
而且,我們凡人也不是很懂你們夫妻的情趣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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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窈的角色名字十分簡單粗暴,就是princess(公主)。
不過難度在,她要把這個角色精分出來的七種人格形態演繹出來,而且是讓觀眾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那種精準。
當她穿着一襲牛血紅的低胸收腰禮服,從化妝室里身姿款款地走出來時,之前還對她有一絲懷疑的傑弗里·紐曼頓時被驚艷了。
傑弗里·紐曼是拿過銀熊獎的柏林影帝,他頗有野心,一直對奧斯卡小金人躍躍欲試。
雖然這兩年的奧斯卡金像獎和岑子陌鬧得不是很愉快,但是能出演岑導為他小嬌妻打造的電影,只要不被林影后壓戲,至少拿下一個歐洲三大還是不成問題的。
林窈來到荷里活,不過出演了兩部電影,就接連斬獲了四座重量級的影后獎盃,甚至收到了有“法國奧斯卡”之稱的凱撒獎的評審團主席邀約。
所以這一路順風順水的林影后私下裏都被圈內人稱為新一任的“荷里活權貴”。
傑弗里·紐曼自然也是看過她主演的電影的,包括她沒進荷里活之前拍攝的《她殺》和《絕代佳人》,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十分擅長塑造頂級美人兒的女演員。
和那些以美貌著名的女星不同,她想突破演技,根本不需要扮丑,因為迄今為止,可能還沒有一個化妝師能掩蓋她那份從骨子裏浸出的渾然天成的妖冶魅惑。
林窈憑藉她塑造的一個又一個不同風情但是同樣動人的絕世美人,橫掃了大半的頂級國際電影節。
但是傑弗里·紐曼在讀完劇本之後,對於她能不能演繹出一個讓一個現代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位公主的女子,十分擔憂。
別說他們現代人根本沒見過中世紀的公主了,就算現在英國等保留着皇室的國家依然有“公主”的存在,但是她們更像是“名媛”,而不是童話里的公主。
更何況,林窈還不是真·公主,她是女伯爵。
不過當開機的第一鏡,看着林窈站在燈火搖曳的長廊內,抬眼看向他的那一秒,傑弗里·紐曼不得不承認,他那一瞬間竟有一種下跪的衝動。
她黑髮白膚,墨瞳紅唇,整個人堪稱是“濃墨重彩”,色彩對比鮮明,美得讓人心驚。
在微微有些跳躍的燭火照明下,她身後拖着一道長長的陰影,莫名有一種孤寂和神秘。
她長了一雙可能與西方童話並不相符的鳴鳳眼,但是當你看到她的眼睛時,你根本不會吹毛求疵地去糾結它的形狀如何,而是被她眼睛裏那種古典的憂鬱和自矜所沉醉。
奢靡、高貴,優雅、華麗。
哦,還帶着一點天真無辜的稚氣和冷淡。
她是任何一個童年看過一點童話故事的西方人心中的公主的具象化。
和林窈之前塑造過的皇后、鳳君、女皇、宮主都不一樣,此時此刻,她就是“公主”的代名詞。
主創人員多少是有些羨慕岑子陌的,他有一個高貴美麗的公主妻子,還有一對天使一樣的雙胞胎兒子,說是“人生贏家”也不為過了。
於是就有劇務忍不住看向監視器後面的岑大導演——
他懷裏抱着黑髮黑眼、對親爹橫眉冷對的大兒子,背上扒着金髮淺眸的小兒子。
對了,他的大兒子根本就不需要導演爸爸哄,反而岑子陌每次低頭看他的時候,都會被噴口水。
而小兒子正揪着爸爸的頭髮,看起來想要爬到爸爸的腦袋上去。
林霽年小朋友不像他哥那麼惜字如金,他自打會叫人之後,就不吝惜自己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歡天喜地地叫着……“媽媽!”
在他一疊聲叫了十幾遍“媽媽”,並且看起來絲毫沒有打算叫一聲“爸爸”的時候,娛樂圈的大魔王終於忍無可忍,把小兒子從自己的頭髮上抱下來,手指虛虛掩住他的嘴,嚴肅道:“你安靜一點,不要影響媽媽醞釀情緒。”
但是對於一個六個月的寶寶來說——即便林霽年小朋友算個天才呢,“醞釀”這種詞彙對於他來說也還是太高級了。
聽不懂的林霽年小朋友毫不客氣地對準最柔軟的手指肚咬了下去。
岑子陌:“……”
他揮手,喊了聲“cut”,表示一鏡過之後,就低頭小心翼翼地捏開了小兒子的嘴巴。
果然,粉色的下牙床上,冒出了一個小小的、乳白色的牙尖。
林·女主角·新手媽媽·窈提着禮服走到導演椅那裏,她不來還好,她一坐下,父子三人齊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長牙的林霽年:“媽媽。”
被渣爹“冷落”的岑斐衍:“媽媽。”
又被噴口水、又被揪頭髮,還被乳牙咬了一口的岑子陌:“窈窈。”
林窈看着自己面前的三個“兒子”,突然覺得自己上輩子沒有子嗣也挺好的:)。
她嘆了口氣,先是檢查了兩個寶寶的長牙情況,然後才抬頭看向越來越“委屈”的岑子陌。
岑子陌仗着這兩個小混蛋還不能說出完整的句子,只會叫“媽媽”,大大方方地給小嬌妻展示了自己臉上的水漬,被揪掉的一撮頭髮,還有指腹上一個小小的牙印。
林窈無奈地低下頭,親了親他手指上那個幾乎都要恢復的小小坑窪。
為了父子關係的和諧,林窈語重心長道:“陌郎,你和兩個還不說話的寶寶計較,你幾歲啦?”
岑子陌理直氣壯:“三歲半。”
林窈:“……”果然,我還是穿越回去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