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雙胞胎
近些日子的京城有些不太對勁。
這個不對勁,不是暗流涌動、人人自危的不對勁,而是……滿城都洋溢着喜氣、大有一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不對勁。
首先,全城喜氣洋洋的氛圍就很是莫名其妙。
雖然現下是十二月,年根將近,但是由於近些年傳統文化在年輕一輩中的淡化缺失,“過年”的“年味兒”和喜氣早就不能和幾十年前相提並論。
現在京城的大街和衚衕,沒有張貼顯眼的紅色,甚至也稱不上多麼熱鬧——至少沒有十個月前林家皇太女大婚來的熱鬧,然而稍微感知靈敏一點的京城人都能咂摸出點兒不同來。
就連全國矚目的二環路況,在日常擁堵的時候也不見煩躁,反而透漏出些許輕鬆愉悅來。
其次,作為天朝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首都京城所有的嘈雜、繁鬧彷彿一夜之間都被大雪淹沒,重現千年前都城的安寧和古寂。
沒有交通事故、沒有刑事案件、也沒有能吸引全國粉絲前來追星的演唱會,如果有心人能查閱一下近兩個月的京城案件事故率,就會發現達到了百年來的歷史新低。
彷彿所有的兇徒、惡人都不約而同選擇了“冬眠”,除了幾場雪天路滑導致的追尾,幾乎和理想中的烏托邦沒有什麼區別。
最後,就連京城環境都變得格外的天朗氣清,哪怕競爭一下全球的宜居城市也未必不能名列前茅。
二十年前的京城上空還被霧霾所擾,在環保部門的大力治理下,現在的冬天天空格外晴朗,空氣中帶着冰雪的純凈,堆積在溝窪里的雪干颯颯的,小風一吹飄飄揚揚,像萬點銀粉撒在筆直的道路上。
太陽光從山尖向外一噴,瞬間,在這平坦的路面上,閃着散碎,耀眼的光澤,好像是白銀鋪成似的。
這些從各處小細節透漏出的不同尋常,整日和房租交通作鬥爭的“北漂族”自然是無心關注,老住戶們則樂見其成,天真一點的還以為是全國進入了社會主義。
不過定居京城的世家們卻有些慌了。
能從晚清末年的戰亂、又經歷了幾個政權之間的傾軋,存活到現在的世家,總是要保持一份常人所不及的敏銳的。
他們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一切變化,稍微好一點的說是當前領導人要攢政績,所以鐵了心要肅清這皇城根兒;稍微陰謀論一點的則懷疑是林窵要復辟_(:з」∠)_。
畢竟如今林家是天朝當之無愧的第一世家,其政、軍、商,甚至包括娛樂圈的地位都無法撼動,而新任家主林窵年紀輕輕就成為天朝的實際掌權人,如果眼下突然冒出一些“祥瑞之兆”,然後林窵藉著名義直接稱皇,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有軍中大佬杜家和清流代表沈家作為林家守望相助的姻親,只怕連一絲水花都鬧不起來。
世家的族長們越想越歪,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搞一個“從龍之功”,還是要先發制人。
不過真相註定要他們失望了。
住在昌平八達嶺別墅區的幾個世家藉著地勢之便,眼看着近兩個月一輛又一輛低調又不失威嚴的改裝車輛從門口經過,最終在一座新修不久的花園別墅門口停駐成一條長龍,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測。
他們那回歸“清平苑”的新鄰居,八成就是引起這個京城無聲動蕩的主要原因。
雖然這個猜測聽起來和林窵復辟一樣不怎麼靠譜,不過仔細想來,以林家對林窈的寵愛程度,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所以,京城這兩個月的寧靜太平,其實就是林家舉族之力為回京養胎的大小姐打造的一個優良的安胎環境。
現在林窈懷孕已經有五個多月,正式孕中期,基本是孕婦最舒服的階段,除了孕肚像吹氣兒似的,一日比一日見長之外,像是孕吐啊,鬧小情緒啊之類的孕期反應都緩解了很多。
過了頭三個月的危險期,整日按照最科學的養胎計劃嬌慣着,按理說岑子陌沒必要再像之前那麼風聲鶴唳,不錯眼地看(一聲)着小嬌妻安胎了。
但是岑子陌某一日早晨醒來,眼巴巴地蹲在床頭看了林窈足足兩個小時。
從頭髮絲到腳趾尖,無一不長得合他心意,嬌嫩可愛。
就是這個孕肚,看着有些太大了,不太像是五個月,倒像是七個月。
所以結束了在拉斯維加斯的醫學峰會的沈大醫生又被傻爸爸一個慌慌張張的電話叫了過來。
因為林窈正在熟睡,而岑子陌又捨不得離開她太遠,所以倆人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壓低聲音說暗號,打啞謎,在電話里到底也沒有詳細說明情況。
等沈清行趕到清平苑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蹲在表妹床頭,愁眉不展的岑子陌。
沈清行:“……”
他每次看岑子陌為了表妹犯蠢,都會從心底里產生一種慶幸——
慶幸這對錯過了一世、經歷過生死的帝后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
對的時間,很重要。
不然看着這個滿足於“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昏君”,他不確定大雍會不會這個時空的秦朝——二世而亡。
而且這個“昏君”還十分喜歡找一些有的沒的的飛醋來做生活調劑品。
比如,他就不讓沈清行進卧室,理由是男女有別,親兄妹也不行。
當然,他倆心知肚明,真正的理由就是林窈的睡顏只有岑子陌一個人能看。
所以沒有辦法“聞、問、切”的沈大醫生只能站在門口,遠遠的“望”了那麼一眼,感謝他的良好視力,能清楚地看見床褥中睡得面似桃花、眉眼安詳、嘴角含笑的小蠢貨表妹。
沈清行皺着眉,低聲道:“她是我從醫以來,見過的最健康的孕婦。所以你叫我來做什麼?”
岑子陌抬手指了指被褥下的隆起:“你不覺得,窈窈的孕肚有一些……太大了么?”
沈清行有些詫異地看了岑子陌一眼,確定他沒有在開玩笑,忍不住嗤笑一聲:“怎麼著?你怕她真懷了一個哪吒?”
岑子陌一噎,一想到窈窈要是真懷個三年,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這個陪着休產假的丈夫因為素了五個月所以總是有些慾火焚身,而窈窈在孕期身體的各個部位都特別敏感,只需要一個親親,都不用什麼更複雜的調情手段,整個人就化成一灘春水了。
三年沒有性生活,能憋死你么?
不能,但是能憋瘋。
眼看着智商餘額不足的前·主君眉眼盈滿了憂愁,沈清行忍不住告訴了他真相——
“難道當初你沒有仔細看一看B超影像么?”
岑子陌理直氣壯地答道:“窈窈在我面前暈了過去,我哪還有那個心思關注什麼B超影像?”
是的,他就是這麼“重妻輕子”,比起一個未曾謀面、也不知道會養成什麼性格的孩子,他更關心的,還是他心心念念等了兩輩子,才娶回來的小嬌妻。
他家裏沒有皇位要繼承,就算上輩子有皇位,他也大大方方轉手讓給了楚阡的兒子,不過是身後事,遠沒有眼前人來的重要。
岑子陌想了半天,覺得他期待這個孩子的唯一理由,可能就是窈窈喜歡。
他記得自己在以“背後靈”的姿態回到前世,跟在林窈身邊的時候,她看着宮裏的小孩子,眼睛裏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好奇和渴望,還有她難得的一點自卑和黯然神傷。
如果這個孩子能徹底抹除她那雙合該明媚驕傲的鳴鳳眼中的傷感,他想他也可以期待一下他/她的到來。
好在現在這個胎兒期的寶寶乖巧了很多,除了偶爾伸伸胳膊蹬蹬腿,基本沒讓林窈吃多少苦頭,不然二十四孝傻爸爸肯定就會變成天字第一號渣爹。
沈清行覺得自己現在和這對新手父母中的任何一個人講道理,都會把自己的智商拉到和他們一個水平線上。
他忍不住又一次懟了自己的前·主君一句:“你叫我來,其實是為了拉高清平苑的平均智商,對么?”
岑子陌看了他一眼,神情自然地胡扯道“不,其實是為了拉低我們家的平均顏值——省的我們一家三口顏值爆表,對其他人類的心理健康不好。”
沈清行發現,岑子陌的“嘴炮”很可能是一個單機技能,就是那種不需要連上智商,就能自主啟動運行的程序。
你可以小瞧他的智商,但是不能小瞧他的嘴炮。
所以沈清行見好就收,語氣淡淡:“不是一家三口——事實上,如果你三個月前能仔細看一眼B超影像,你會發現,小蠢貨懷的是雙胞胎。”
哦。
……什麼?雙胞胎!?
岑子陌對自己的表情管理一向嚴格,寧可掛着欠揍的似笑非笑臉,也不願意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
不過現在,他毫不掩飾地瞪大眼睛,擺出了震驚臉。
他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雙,雙胞胎?”
沈清行點頭:“我這裏有她每半個月的孕檢報告單和每月的B超影像記錄,兩個寶寶都很健康,你還有什麼問題么?”
有問題,很有問題。
岑子陌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字句:“可是,我是按照單胎的方案照顧的窈窈……這會不會對她的健康有什麼影響?”
沈清行嘆氣,想着真是關心則亂,他抬手遙遙指了指睡成小香豬的林窈:“你看她像是健康受到影響的樣子么?”
岑子陌大抵是因為心理作用,或者乾脆就是昧着良心,猶豫道:“我覺得窈窈有些瘦了,是不是?”
沈清行凝視着林窈因為角度問題,窩出來的淺淺的一層雙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岑子陌這話到底是真心的,還是一種他這個古代老年人聽不懂的情趣。
“雙胞胎的話,等到孕後期少走動一些就好,不然羊水容易破。”沈大醫生盡職盡責地留下醫囑,順便給陷入“產前焦慮症”的岑子陌開了一味“私房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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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行走後,歇了不到一天的大雪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
少有人至的清平苑好像與世隔絕了一般,在昌平八達嶺別墅區,自成一個幽雅恬靜、童話一般晶瑩剔透的仙境。
梅花的清香,白雪的冰香,給人一種涼瑩瑩的撫慰。
一切都在過濾,一切都在升華,彷彿連觀者的心靈也能凈化,變得純潔而又美好。
所以等林窈睡到自然醒,看到窗外的白雪紅梅,心情頓時就好了起來。
哪怕岑子陌小心翼翼地告訴她,她懷的其實雙胞胎,都沒能讓她平靜美好的心緒有一絲波瀾。
“窈窈,你早就知道了?”
林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我半夢半醒的時候好像聽到表哥的聲音了,加上之前自己也有一點感覺……可能是母子之間的心靈感應?”
而且其實生兩個也好,畢竟希爾家和林家都需要繼承人。
岑子陌坐在床邊給她喂蔬果泥,彷彿林窈不是二十六歲,而是剛出生二十六天的新生兒。
事實上,岑子陌緊張林窈的程度已經達到林家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了,林空來過幾次,就捂着自己被傷害的二十四K鈦合金狗眼落荒而逃。
這樣的氛圍會讓單身狗感到窒息。
本來他倆感情就好,只不過林窈性子強勢一些,還不至於特別黏糊。
如今她整個人愛嬌了許多,岑子陌打蛇隨棍上,真的是恨不得把她含在嘴裏,捧在手裏。
他一邊喂一邊道:“早知道我們應該離得再遠一點,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因為是雙胞胎,所以岑子陌認為,林窈需要補充的營養都要乘以二。
所以林窈往日裏還能乖乖吃一碗蔬果泥,今天驟然多一倍……恕臣妾做不到啊!
林窈靠在他懷裏,想要逃避加了胡蘿蔔和西蘭花的“魔鬼料理”,使勁兒撒嬌道:“其實也沒有啦,聽到你和表哥低低的說話聲,我在睡夢裏反而感到安心——因為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邊。”
已經考下來一個營養師資格證的岑大導演不為所動,面帶微笑,將滿滿一勺蔬果泥遞到小嬌妻的嘴邊:“乖,張嘴。”
林窈別過頭:“不吃!”
岑子陌覺得等小嬌妻生完孩子,他也許還能再考一個幼師資格證。
岑老師諄諄善誘,哄騙林小朋友道:“窈窈,今天的蔬果泥多放了很多你愛吃的水果,特別好吃,真的,不信你嘗一口?”
林窈垂眸,看了看湯匙里的果泥,張嘴,一口吞下。
不等岑子陌盛下一勺,她就伸手奪過碗,放在床頭。
然後一個巧力,就把岑子陌按到床上,她自己則輕輕巧巧坐在了他的身上。
林窈大着肚子還做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她沒什麼事,倒是看得被“欺壓”的岑子陌心驚膽戰。
他雙手舉起做出投降狀:“窈窈,我不動,你要幹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孕后的林窈眉眼越發嬌媚欲滴,那種熟透了的美感像是從她的骨子裏浸發出來的一樣。
她輕輕拍了拍岑子陌的胸膛,拖着長長的詠嘆調:“我都聽到表哥給你開的‘私房葯’了。”
是的,沈清行開出來的“私房葯”就是——“孕中期可以行房,不過最好是由女方來做主導。”
在之前的夫妻房事中,岑子陌就不是太在乎誰主動的這個問題,有的時候窈窈好強,有的時候窈窈又懶得動,所以他們倆誰主動全看林窈心情。
不過自從新婚之夜之後,可能是岑子陌食髓知味,實踐出真知,技巧越發高超,林窈是個好享受的主兒,後來就順着他,不再去爭搶這個主動權了。
岑子陌私心回味比較過,他主動可以玩花樣,但是窈窈主動又別有一番滋味。
如今情景重現,只不過身上的小嬌妻還揣了兩個娃娃,每次動作都忽悠忽悠的,雖然很多動作都淺嘗輒止,但是卻讓憋了快半年的岑子陌着實爽了一回。
事後,岑子陌特意打電話給沈清行道謝,問他要不要錦旗。
對,上面就寫四個燙金大字——藥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