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雖然宮裏都傳遍了五皇子被訓斥一事,可是皇上為何生氣訓斥的原因卻沒有傳出來,說的也只是五皇子的門人犯了錯罷了,但眾人都知道,這並不足以讓皇帝大怒。
袁朗偏首,看着襄夷公主掰着手指頭細數可能坑五皇子的人選時,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有深意。
他想,最多不過幾年,這天就要變了。
今天對於鎮國公府來說,本來是很平淡的一天,但是景王上門後,就變得不平淡了。
當聽說景王和三兒子打起來時,淑宜大長公主又驚又怒,連忙要起身過去阻止,但沒想到阿尚坐在她身邊啃着果子,一邊屁股壓着她的衣擺,她這麽一站,衣擺抽出來,阿尚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
「大姐兒!」烏嬤嬤就在身邊,及時伸手扶住小身子往後仰的孩子。
阿尚倒是沒什麽,雙手還抓着一顆果子塞嘴裏啃着,摔倒了也很淡定的躺在烏嬤嬤懷中繼續啃水果,烏嬤嬤將她扶正坐好,繼續啃。
曲瀲心想:這麽貪吃,一定不是我的原因!
淑宜大長公主被嚇了一跳,不過看到阿尚那淡定樣子,也就沒有要急着出去,而是讓人去將常管家叫來,對他道:「你快去讓人將暄和叫回來。」
將孫子找來後,淑宜大長公主便有些坐卧不安,在室內轉着圈子。
曲瀲開口安撫,「祖母,沒事的,許是景王和三叔父鬧着玩呢。聽暄和說,三叔父以前在外頭時,還常得到過景王的照顧。」
淑宜大長公主看了曲瀲一眼,不僅沒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焦急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弟弟今日過來的原因,怕是已經知道他生母的死因了,這會兒是過來報仇的。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如何能安心。她就怕景王看不開,堅持要為生母報仇,畢竟當年他如此怨恨的原因,也是因為父皇賜死了他的生母……
想到這裏,淑宜大長公主更怨恨那個北蠻女人了。
曲瀲不知道淑宜大長公主在擔心什麽,將啃得滿臉都是草莓渣的閨女抱過來擦臉蛋,原是想要將她手裏抓得不成樣的果肉扔了,卻被她兇悍的啊啊叫着,只能無奈的掐了一下她的臉蛋,重新換了一顆草莓讓她繼續啃。
紀凜很快便回來了,不過他並未去紀三老爺的院子,而是先來淑宜大長公主這邊。
「暄和,你三叔和景王打起來了,快去阻止他們!」淑宜大長公主急得已經沒主意了。
紀凜扶住她,聲音不急不徐,「祖母,不必擔心,讓他們打一架就好。」
「可是萬一景王真的對你三叔父下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弟弟的殺傷力。
紀凜淡淡說道:「不會的。如果他要對三叔父下手,不會過來尋三叔打架。」
那個人只會更冷靜理智地先按捺下來,然後用另外的法子將他們在意的東西都一一毀壞,或者直接顛覆了大周,這才是他會做的報復。如今他直接衝到府里來,不管不顧的找三叔父打一架,看着兇險,其實說明他並不想要取三叔父的性命。
「真的?」淑宜大長公主對人的心理把握還是差了一些,不然這些年來也不會時時擔心弟弟要造反了。
紀凜將她扶回炕上坐,突然聽到呀呀的叫聲,轉頭便見阿尚朝他露出歡快的笑容。
阿尚如今已經能認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紀凜對她太有耐心了,相對於偶爾喜歡將她玩來玩去的壞娘親,阿尚明顯比較親近爹爹,每天見到紀凜回來,都要去黏他。
「呀呀。」
「呀什麽呀?叫爹!」曲瀲拍拍閨女的小屁股,將她放到地上,由着她像只小鴨子一樣,爬到紀凜那兒。
紀凜抱起阿尚,讓她坐在自己雙膝上,見她臉蛋糊了一臉的果渣,細心的拿出帕子幫她擦臉。他的動作很溫柔,阿尚沒有一點兒不適,反而很有孝心的將手中的果子遞給他。
「阿尚自己吃。」紀凜拒絕了閨女手中那坨東西。
阿尚歪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繼續歡快的啃果子了。
淑宜大長公主原本一直看着外頭,不知何時視線落到了孫子身上,看到他臉上的笑容、細心的動作,心裏頭又泛起了一種又酸又澀的情緒。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淑宜大長公主派到紀三老爺院子裏盯着的人才回來稟報,院子裏頭沒聲音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了消息就要過去,卻被紀凜攔下。「祖母,還是由我去吧。」
淑宜大長公主對上這雙烏沉沉的雙眸,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半晌,她頹然無力的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去礙眼了,如果有什麽事情,你勸着點。」
她心裏知道,此刻如果她去了,反而討不了好。景王自幼聰慧,偏偏又是個性子敏感的,慣會鑽牛角尖子,不然也不會以和尚的身分過了近三十年,和高宗皇帝死磕了那麽久了。稍不小心,又會讓他想歪了,屆時不知道他又做出什麽事情來。
紀凜將阿尚放下來交給曲瀲後,便出了門。
曲瀲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淑宜大長公主,心知這裏面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今日過後,紀凜會不會告訴她了。
紀三老爺居住的院子距離寒山雅居並不算遠,環境很清幽。大概是多年沒人居住的原因,這裏的花木都長得極為茂盛,紀三老爺只當這裏是一處暫時落腳地,並未讓人怎麽處理,隨着它們長。不過今日這滿院子的花木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殘,滿地殘枝落葉,巨大的盆栽倒了一地。
見到紀凜過來,院子裏伺候的小廝急忙過來請安,小聲說道:「三老爺和景王殿下如今正在那兒。」說話時,手指了個方向。
紀凜走過去,首先便見到兩個像是同歸於盡倒在地上的男人,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裸露的地方傷痕纍纍,有拳頭揍出來的,也有利刃破開皮膚的傷痕,可見當時兩人真的下了狠手。不過兩人的臉龐倒是看起來乾乾凈凈,沒有什麽傷痕,想來兩人都知道臉面的重要性,是要出門見人的東西,哪裏能頂着一臉傷讓人看笑話?
「三叔父,沒事吧?」紀凜聲音清越,聽在耳里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
「扶我一把!」紀三老爺朝侄子顫抖的伸出手。
紀凜一把將紀三老爺扶了起來,看也沒看旁邊的景王一眼。
景王只得自己起身,跟着那叔侄倆一起進了紀三老爺的房,早有貼心的下人準備好湯藥和乾凈的水、衣物等東西了。
景王的臉有些蒼白,剛才紀三是真的下了狠手。
景王的武功不錯,甚至紀三老爺的武功還有一些是他指點的,有半個師徒之名,後來他一直當他的和尚,難得和人動手,日子過得倒是清凈,偶爾手癢了才會找人比劃一下。
而紀三老爺在江湖裏興風作浪,時常和人動手,便練就了一身硬功夫,兩人放開手來打,彼此都吃虧,卻沒法越過對方。
景王坐在那兒,神色漠然,那對叔侄二人不理他,他也沒吭聲。
直到紀凜幫紀三老爺上完了葯後,隨手拿了一件乾凈的衣服丟給景王,對他道:「進去洗洗。」
景王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凈房。
等景王換了衣服出來時,便見紀三老爺癱在一張黑漆太師椅上叫着這兒疼那兒疼,指使着紀凜端茶倒水,那副大爺樣,讓人想要揍他。
紀三老爺從來都是個得寸進尺之人,景王當年沒少被這小子嬉皮笑臉的邊叫着「舅舅」邊占他便宜,每次見面都要從他這裏淘些好東西,偏偏這小子總是擺出一副外甥的嘴臉,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實在讓人沒轍。
那些事情宛若昨日,可是如今舅甥倆卻刀劍相向。
見到景王出來,紀三老爺冷笑一聲,也不叫疼了。
景王坐到他對面的位置,也冷冷的看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
還是紀凜先開口,他看向景王問道:「要不要上點葯?」
「不用。」景王不客氣的道。
「你這是什麽語氣?暄和惹着你了?」紀三老爺像護犢子一般,語氣也很沖,「暄和被害得這般慘,說到底,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殺了她還算便宜她了!我父親的死,也是她造成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殺母之仇呢?」景王冷冷的問。
紀三老爺冷聲道:「你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那個女人為了北蠻潛伏在大周,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當年要不是她自己進宮想要刺殺高宗皇帝,高宗皇帝會被她迷惑繼而讓她懷上你嗎?後來她自己逃出了皇宮後,可有看過你一眼?對於你而言,她只有生恩,可是大周對你卻是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