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追根問底
寧光走了三條街，才找到一家在正月里也開門的小店，店裏賣的東西比平時要貴三倍。
她講了半天價，人家很糾結很勉強的讓了個零頭，還說：“美頭，這大過年的，誰家不是在團團圓圓的好吃好喝？我這種時候都不忘記出來看店，就是為了掙這個節令錢的。你還讓我便宜，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寧光就說：“我也是實在沒什麼錢。”
她說的是實話，但人家小店老闆不太相信：“沒錢還不提前把東西買好？”
……這要不是覺得門衛的小孫子說的對，過年過節的是該準備點吃的在家裏，免得有人來了都沒個東西招待，我也根本不會出來買東西啊！
寧光嘆口氣，到底買了一兜零食，預備下次小孩子來了給人抓一把。
結果肉疼的付了錢，才回到單位門口，就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在試圖翻牆。
她頓時警覺，喊了一聲之後，擔心自己一個人攔不住，還左顧右盼的尋找可能的幫手。
“寧光？”不想這時候那兩人愣了愣，回頭一看，卻叫出了她的名字，“寧光你可算來了！”
“……是你？”寧光看到趙亮還沒怎麼在意，因為她比趙亮大了幾歲，在村子裏就不是一個圈子裏的，這幾年基本上就沒注意過對方，這分別大半年，乍看都沒認出來。
但寧宗是肯定不會認錯的，看到這個弟弟，她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你跑過來幹什麼？！”
寧宗看到她這神情，有些害怕，也有些委屈，他是習慣了寧光什麼都讓給自己，為自己忙忙碌碌的狀況了，這會兒受到這種對待，就覺得很不適應：“我幹嘛不能來找你？”
他很直接的說，“你快點給我錢，我要去網吧！”
“錢？”寧光諷刺的笑了笑，指了指不遠的一個單位，“大過年的你跑縣裏來翻我單位的牆，是想做小偷是吧？現在就滾回鄉下去，我就當沒見過你。不然的話，我就揪了你去公安局，讓你去坐牢！”
寧宗嚇了一跳：“你要抓我去公安局？我要是小偷，你就是小偷的姐姐，到時候人家都看不起你！”
“我什麼時候被你們看得起過？”寧光不屑的說，“這麼多年下來，早就習慣了！”
“那我就說你在鄉下有個鰥夫老公，你不好好跟你老公做日子，跟野男人跑縣裏來的！”寧宗急切的說，“你現在怕了吧？快點給我錢！”
他身後趙亮無語的按住臉，覺得這一起長大的小夥伴簡直蠢透了！
俗話說先禮後兵，怎麼說也是你親姐姐，你就不能稍微刷一刷姐弟情深，人家不吃這套，再上威脅？
現在直接就把底牌給交了，氣氛還是這麼劍拔弩張，寧光但凡有一點血性，哪怕心裏有顧忌，氣頭上也不肯答應啊！
果然寧光一聽這話，將手裏的零食都扔了，衝上去抓着寧宗就是正正反反幾個耳刮子！
她比寧宗大，在城裏這大半年又吃的好，長高了一截，長年做農活練出來的力氣也不小，這一頓打的寧宗暈頭轉向，覺得鼻子裏熱熱的東西流下來，下意識的摸了把，看到滿手是血，這才不敢置信的問：“你、你竟然敢打我？！我要回去告訴太太跟牙牙還有姆嫚！”
他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頓時讓寧光想起過去的這些年裏，哪怕她指頭都沒碰這個弟弟，只要寧宗去告狀，褚老婆子他們就會不問青紅皂白的暴打自己一頓，美其名曰給宗宗出氣。
幾次下來之後，寧宗跟她提要求，只要她不同意，就會用告狀來威脅。
這個親弟弟害她挨的拳腳，算是挨打原因里最多的了！
寧光越想越憤怒，眼睛裏頓時就有了血色，她抓着寧宗的衣襟，將人扯到馬路邊，指着這會兒空蕩蕩的路上，寒聲說：“我受夠你們這些狗東西了！既然一直這麼陰魂不散，那今天就一起死吧！”
“寧光你冷靜點啊！”本來還在看熱鬧的趙亮聽着話頭不對，趕緊上來勸，“你家就你跟寧宗倆孩子，你們要是尋了死，叫你家大人怎麼過？”
“過不下去就去死好了！”寧光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反正人總是要死的！”
趙亮說：“其他人也就算了，但你阿伯對你很好的啊！”
寧光看都沒看他一眼：“我阿伯過的也辛苦，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受罪！”
她這會兒是真的不顧惜苗國慶了，因為覺得實在忍無可忍：從前在新崗村的時候，沈安怡告訴她，可以考上大學，擺脫家裏；苗國慶說，可以嫁人，從此不歸娘家管。
不管是哪一種，說多了，不免讓寧光覺得，未來還是有希望的。
所以儘管是在那種困境裏，她還是撐了下來。
但是隨着考大學這個計劃的破滅，以及婚姻無法做主的現實擺在跟前，寧光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時候沈安怡成了她唯一的生機。
如果那次找到沈芬的時候，沈芬沒有表現出接納的話，寧光估計就自己去尋死了。
是沈家的幫忙，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覺得天無絕人之路。
可現在，寧宗找過來了。
而且趙霞不在。
寧光不是認為趙霞不在，自己對付不了一個寧宗。
她只是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她不可能一輩子靠着趙霞的威懾來擺脫寧家的糾纏。
且不說這次這種趙霞不在身邊的情況，就說趙霞是跟寧月娥一輩的，這會兒還在壯年，過上些年呢？
沈家跟她沒有血緣關係，已經幫了她這麼多，不說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卻比趙霞的親侄女她們還要照顧了。
就算趙霞出於舊怨不願意抬舉親侄女，但對寧光的好是實打實的。
難道她給這小霞阿姨的報答，就是讓人家在上了年紀之後，還要為她的事情操心？
寧光覺得自己實在做不出來這樣恩將仇報的事情。
何況褚老婆子跟寧福林是趙霞的長輩，寧月娥是同輩，可寧宗是她弟弟，年紀比她還小呢。
就算趙霞願意在活着的時候護着她，等趙霞不在了呢？
繼續讓沈安怡接替趙霞擋自己面前嗎？
寧光從這大半年順遂的日子裏醒悟過來：要解決寧家這個麻煩，歸根到底還是要靠自己。
以及，如果不能解決寧家這個麻煩的話，不管她過的多舒心多快活，始終都有那麼一個定.時.炸.彈在那兒。
“你們以前日子是不好過，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啊！”趙亮看着情況不對，下意識的扭頭去找趙建國的身影，因為這個族兄是說好了會隱藏在側的。
可這會兒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影子，只能自己硬着頭皮勸，“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阿伯姆嫚上半年出去打工，很賺了一筆錢，回村的時候那叫一個大包小包！你現在又在城裏，有工作，穿的也好，看着人都長胖了……你說這生活多好，幹嘛還要這麼要死要活的？”
他一邊絞盡腦汁的說一邊給寧宗使眼色，指望寧宗說兩句軟和話，勸的寧光罷手。
可寧宗這會兒已經被嚇傻了，眼淚鼻涕都流到了一起，他抓着寧光的手痛哭流涕，想掙開，卻因為年紀的緣故力氣未足，根本不是從小做農活的寧光的對手，只能拚命嚷着告訴褚老婆子等人，指望寧光投鼠忌器放開自己。
這反應讓趙亮恨不得上去給他補幾個耳刮子！
這是唯恐你姐姐不弄死你嗎？
“他們買了大包小包的，跟我什麼關係？”寧光冷笑着，“反正他們不讓我好好過，那就都別過了！”
“小亮，小亮！”遠處似乎有車來，察覺到寧光拖着自己往路中心走，很有姐弟一起做輪下亡魂的意思，寧宗嚇的死去活來，拚命喊，“小亮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你攛掇我來縣裏，我怎麼會這樣？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這話聽的寧光一怔，下意識的停住腳。
見這話有效果，寧宗如獲至寶，趕緊說：“寧光，不，姐姐，姐你聽我說：我根本沒想過來打擾你，都是他！是小亮，小亮拚命勸我進城來跟你要錢的，那些什麼小偷姐姐啊，說你有鰥夫老公的話，也都是他教的！對，就是這樣，姐你聽我說，這都是他的錯，要死也應該他去死啊！”
“……他是你攛掇來的？”寧光聞言愣了愣，她雖然看到趙亮跟寧宗在一起，但真沒懷疑趙亮，因為一來趙亮跟寧宗雖然經常吵吵鬧鬧的，卻一直都是玩伴，寧宗進城來找自己要錢，找個同伴陪着一塊兒也不奇怪；二來趙亮跟她無冤無仇的，因為跟趙霞血脈離的遠，也不像趙富梁那幾個孫子孫女一樣怨懟寧光沾了他們十四姑的光。
寧光以前在新崗村的時候，趙亮見到她雖然沒什麼好話，也流露出分明的看不起，然而要說恩怨真沒什麼恩怨。
她所以根本想不到這人會坑自己。
此刻深吸口氣，放開寧宗，快步上前扯住想跑的趙亮，“你給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