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薄縹渺將沒折來的樹榬稍微修整下,用柴刀把樹枝尾削尖,然後連袖子也沒挽,就那樣站在水邊,又示意花兒往裏看。「天黑了,水溫也跟着冷,石卵下的溫度比水面高,你瞧魚兒是不是都往石縫裏鑽?」
花兒探着身子,雙眼亮晶晶的往水裏瞧了瞧,果然,好幾尾魚兒正在石塊間游得歡。
薄縹渺也不啰唆,幾乎眨眼功去就叉上一條魚來,「去搓根草繩來。」
花兒幾乎是用蚱蜢的速度跳開,用最快的速度搓好草繩,等她回來,河邊竟然已經有五、六條肥魚活蹦亂跳,她笑着把魚都給串上草繩。
「晚上有肉吃嘍!」
四大麻袋的木屑,五、六條肥滋的魚,張大娘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你們不是上山去了,哪來的魚?
「就村口那條河抓的,小姐好厲害,魚叉一下就是一條魚。」花兒笑得臉上開了花:原來只要和小姐一起,就永遠會有吃不完的肉,今日又印證她的想法,所以,她決
定這輩子都不要離開小姐。
「你說這些都小姐叉的?」她一個文文靜靜、簪纓世家養大的姑娘,去哪學得這些粗俗的叉魚活兒?
我要吃魚湯,紅燒魚……」花兒沒聽張大娘說什麼:自顧自扳着手指數。
「你的腦子裏除了吃還有什麼?」
「花兒還會幹活,今天的樹是花兒砍的,小姐只把木頭變成了木屑。」對她而言,砍樹是力氣活。
「變?怎麼變的,你這丫頭說話不清不楚的,老婆子我聽不明白。」
張大娘知道從花兒這傻丫頭的嘴裏問不出什麼,手裏忙着燒水,還要處理那堆魚,也就把這問題丟一旁去了。
眼下吃不了那麼多,她瞧着一條晚上煮湯,—條拿來紅燒,剩下幾條魚先去了鱗,挖了內臟,腌起來,掛在杆子上風乾吧。
不得不說自從小姐人清醒后,家裏的伙食也變好了。「怎麼只你一人,沒看到小姐?」
「小姐說累,洗洗睡了,讓我們給她留一碗飯菜就好。」小姐說她身子虛,今天消耗太多內力,得回去補覺,等睡飽自己就會醒過來,不許她去吵。
「小姐也真是太寵你了,昨兒個抓了野雞,今日又抓魚,我瞧着小姐的身子也還沒恢復過來,晚上的魚湯就留給小姐喝吧。」
村子只有一條河,那河裏的魚是出了名的難抓,曾有孩子嘴饞趁着大人不在,幾個小子跳下河裏去,抓魚是名目,因着夏日,水裏涼快,邊戲水邊抓魚,竟沒留意跑到深處,在河裏,一條小命就這樣沒了,家人哭天喊地也哭不回一條幼嫩的小命,從此那兒除了婦女去河邊洗衣,沒有大人帶着,再也不許小孩去。
「好喔,魚湯小姐喝,我們吃肉。」
張大娘也沒空再陪她瞎扯:叫花兒看着爐灶的火,心中打算一會兒小姐起來,得蒸個蛋替她補補才行。
哪知道花兒又慢吞吞的說了,「小姐說她累得慌,那些個橘子放上半鍋水,剛好淹過就好,扔幾塊大塊的冰糖去煮,水沸了之後,退了灶眼的柴,小火溫着,火滅了,蓋上蓋子再悶會兒,還有橘子皮切成絲,也小煮會兒,泡過糖漿就成了。
「這事你怎麼不早說?」張大娘叉着腰。
花兒撇嘴。「小姐還說大娘要是煮好了,得經過花兒的嘴,花兒要是說好吃,才能拿出去換銀子買糖葫蘆吃。
這換銀子買糖葫蘆吃才是花兒真正的重點吧……張大娘也懶得說花兒了,原本她心裏還嘀咕着那些個橘子要是繼續放下去,不招蠅蟲也要壞了,這下小姐交代要下鍋煮了,哪還顧得了那些個活蹦亂跳的魚。
她吆喝着王老漢把那些早就剝好的橘子全抬進來,照着小姐教的法子忙活去了。
生理時鐘使然,儘管薄縹緲身子疲累,到了半夜,仍然起身打坐,調整內肩,叢上、中丹田到氣海,到各個臟腑,讓內力自動流轉不息,如此一個大周天下來,大汗淋漓,十分歡暢,再睜眼,天色已然大亮,也聽見外頭有人走動的聲響。
她換上乾淨的衣衫,給自己梳了頭,用柳嫩枝刷了牙,又去茅廁凈了手,這樣鄉下的日常是她上輩子想也沒想過的,說不上好,但也沒壞到哪去
她明白人生有很多過程,不見得都合人心意,但是只要能享受當下,結果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她如今過着這樣的日子,有一日便平常心過上一日就是了
練武之人耳朵向來靈敏,她穿過短短的穿堂,卻聽見了外頭有着不尋常的腳步聲。
有會武,有不會的,起碼有五人之多。
接着張大娘慌張的進來了,臉上十分的惶恐。
「小姐,君家大爺來了,你要不避一避?
「我為什麼要避?」
她努力搜刮原主的記憶,那所謂的君家大爺竟是她的未婚夫,甚至是當朝的攝政王!
可笑的是原主和他連面都沒有見過,兩人會牽扯在起,是葛老夫人還在世時替她相的一門親事。
她想到她屋裏妝匣底部那張所謂的婚書。
那日她為了找出原主身邊值錢的東西,好讓張大娘換錢,把妝匣翻了個透,那張紙頭被細細折好擱在妝匣的最底層。
她當時看了眼,也沒放心上,畢意那不干她半毛錢的事。
想不到這不干她半毛錢的事現在竟跑到她眼前來了。
「那君大爺可說明來意?」總不會千里迢迢跑來就為了見未婚妻子一面吧?那早先原主神憎鬼厭的時候他在哪了?
張大娘眼神閃爍。
「太娘,可有什麼事你還沒知會我的?」
她早看出來張大娘是薄老太太放在她身邊的人,否則以薄三娘長年不在家,家裏擱着花兒還有話說,但留下三個下人,薄三娘的月錢再多,也沒必要這麼花的吧?
暫時這對去妻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就維持原狀的擱着:哪天他們要露出真面目再說。
「這……」張大娘絞起了手,似有難言之隱。
「既然一言難盡,那回頭再說。」朱家角雖然是偏僻地方,但待客之道還是有的,斷沒讓遠來客人空等的道理。
她要去會會這位君大爺憑的是哪門子魅力,讓原主連面都沒見過,就神魂顛倒,芳心暗許,甚至這會兒只提到這人的名,原主的心還會不由自主的小鹿亂撞個幾下。
這種被影響的情緒,薄縹渺覺得很無言。
其實她也能理解小姑娘的春心萌動,畢竟一個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男人,就算倒貼,應該也有很多官宦千金願意,就算宗室女也嫁得,而她一個半路殺出來的,要不是頂了個輔國公義女的名頭,怕是連邊也沾不上。
半夜會笑醒是正常的。
不過那是原主,現在的她對於那種小後生和小娘子的情愛故事,早就沒了想法,一個殺手,必要時連貞操都可以捨去,所謂的愛情頂多也只有一夜或數夜的迷戀罷了。
不是她冷情,沒把愛情當回事,而是那時的她,能不能活過明天都不一定,還奢望談什麼情情愛愛?
不過是累贅罷了。
想成為殺手,首要條件就是舍情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