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開始】
知晚走到臨墨軒岔路口,那是去春暉院的必經之路,四周假山林立,怪石嶙峋,石縫裏長着幾株野草,生機盎然。
知晚就站在假山旁欣賞那兩株野草,偶爾看看盛開的牡丹,心裏竟生出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石縫裏的野草是仇姨娘,牡丹是老夫人,雍容牡丹此刻正被雜草所俯瞰。
也難怪她會這樣想,姨娘在內院只是一個比奴婢稍稍有些體面的存在,幾乎是當家主母的天敵,尤其還是生下兩個庶子的姨娘,能活到仇姨娘這般年紀的不多見,王府里沒有一個,人活這麼久,不可能沒點病痛,姨娘病了痛了,要去找大夫,還得經過主母的同意,只要耽誤個一兩日,病情嚴重點的,命就能交待了。
生存環境之惡劣,生命力之強,不正是仇姨娘的寫照?
再看老夫人,王爺之母,整個王府幾乎沒有人敢忤逆她,雍容華貴,正是牡丹的寫照。
卻偏偏被仇姨娘所逼迫挾制。
知晚輕輕一笑,世事難料。
等了一會兒,就聽到茯苓稟告,「仇姨娘來了。」
知晚正把玩着那株雜草,指尖清彈,那草兒便渾身打顫,弱不禁風,看的她眸底閃過一抹笑意,轉身回頭。
今日仇姨娘穿了一身雅青色襦裙,頭髮梳理的一絲不亂,神情淡冷,細細看,會發現眸底還有些陰狠之色。
她身邊換了個媽媽,皮膚白凈,比仇姨娘年紀要小些,一路扶着仇姨娘往前走,神態恭謹,目不斜視。
知晚笑看着她們,仇姨娘頓住腳步,沒有像昨天那樣無視知晚,而是緊緊的握了下貼身媽媽一下。許是用力大了些,那媽媽疼的眉頭一皺,卻忍着沒有驚叫出聲,反而眸底帶着一絲疑惑。姨娘怕郡王妃?
仇姨娘忍着滿心的憤恨,給知晚福身行禮,然後擺擺手,讓伺候的媽媽退後幾步,然後眼睛望着茯苓,知晚知道她有話要說,笑道,「茯苓,你也下去。」
茯苓目露不解,郡王妃何等身份。竟然專程在路上等個姨娘,這也太奇怪了些吧?而且說話還瞞着她?
仇姨娘望着知晚,眸底有壓抑的寒芒,知晚一笑置之,冷石泄露了行蹤。仇姨娘知道是她派人去查她,見她綉着白鶴的寬袖下手緊緊的握着,身子有些站不住,在顫抖,反而覺得好笑,都脅迫上門了,竟然還知道怕?
只見她扶着假山站在。有些蒼老的聲音從牙關里一字一字的蹦出來,「你查我!」
既然事情已經挑明了,知晚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笑道,「我這人最怕的就是麻煩,你跑來找老夫人。老夫人直接給我下了命令,不容我反抗,也沒一句解釋,我這人好奇心很重,若想我幫忙。我自然要了解為什麼要幫這個忙,能不能幫,會不會幫出來一個禍害,你手裏握着的秘密能讓老夫人幫你幾次,只是沒想到竟然讓暗衛聽到這樣一個驚天的秘密,只怕能轟動整個大越朝,姨娘好手段。」
知晚說的雲淡風輕,仇姨娘卻臉色大變,她還抱着一絲希望,那暗衛傷的那麼重,也許就死在了半路上,沒想到她真的知道了!
雖然她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能確保自己能保住一命,可現在事情脫離了她的掌握,忽然就生出一股子無力感出來,要是讓老夫人知道這事被郡王妃知道了,還會對她有所顧忌嗎?她要求的事,她還會照辦嗎?只怕會毫不猶豫的殺她滅口!
若不是扶着假山,這會兒仇姨娘估計已經跌坐在地上了,渾身顫抖不止,望着知晚的眼睛帶了一絲恐懼,連聲音都失了鎮定,「你想怎麼樣?!」
老實說,知晚看仇姨娘擔驚受怕成這樣,像極了驚弓之鳥,她打心眼裏有一絲同情,可一想到她只是一個小妾,竟然夥同外人偷龍轉鳳,謀害嫡子,那點同情就化作了東風。
知晚伸手一拔,就拿假山石縫裏那株雜草給拔了下來,輕笑道,「姨娘這話似乎應該是我問的,這件事既然已經隱瞞了三十多年,與鎮南王府也十數年沒有瓜葛,突然登門,不叫人懷疑嗎?」
仇姨娘背脊一怔,一股子涼意從腳底心直躥到後腦勺,她錯了,她只顧着震懾信國公府,卻忘記了會招惹王府的人質疑。
仇姨娘眸底閃過一抹哀色,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暴露出來,實在是逼不得已,也是他們夫妻害的!
她費盡心思才搭上安府的親事,卻讓蘇府半路插一腳,把她的如意算盤全給毀了,若不是越郡王幫忙,安府豈會怕了蘇府?
若不是越郡王,皇上又怎麼會知道大老爺離京辦差調戲官員小妾的事!
兩樁事前後發生,氣的國公爺卧病在床,國公夫人和三夫人謀劃分家,如今世子未立,一旦分家,她兩個庶出的兒子就都要分出去單過,再與世子之位無望,她謀划委屈了那麼多年,到頭來一場空,她不甘心!
走投無路之下,她才會鋌而走險,找老夫人幫忙,只要越郡王撤銷彈劾之事,憑着信國公府的威信,一定能死死的瞞住那些御史的嘴,大老爺的事就能揭過去。
她一心想立大老爺做世子,如今出了這事,只能改立二老爺了,她知道,這樁秘密,只能再威脅老夫人一次。
她沒想到,老夫人答應了,最後還是出了意外,朝堂上,數十位大臣奏請二老爺做世子,結果越郡王出來反對了一句,立世子一事就不了了之了!
非但如此,她捧在手心裏疼的大老爺還要被貶去邊關,那可是一個寒風凜冽,寸草不生的地方,一旦去了,她這輩子估計就沒機會再見這個兒子了!
想到上午她去監牢探監,兒子告訴她,他寧願死也不去邊關苦寒之地,仇姨娘的心都冷了三分。
如今國公爺的身子一日差過一日,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皇上駁斥過立大老爺和二老爺的請立摺子,到時候十有八九就是三老爺承襲爵位了,這些年,她和國公夫人抖個你死我活。一旦沒了國公府幫着主持公道,只怕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榮華富貴了半輩子,不想晚年凄涼,她就算是死,也不會讓那賤人的兒子做國公!
如今,她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仇姨娘望着知晚,眸底有凄哀之色,知晚冷笑一聲,渾身雞皮疙瘩亂飛,一大把年紀了。竟然還學着小姑娘做這樣神情,就算她會憐香惜玉,也憐惜不了她一個五十多歲的姨娘,側過身子,知晚把手裏的雜草一丟。「王爺和先皇後果真是先國公夫人所生?」
仇姨娘沒有說話,不過看她的神情,她這句話算是白問了,便又換了一句,「當年死掉的那個孩子是老夫人生的?」
仇姨娘輕點了下頭,「夫人生產的時候,是老夫人幫她擦汗的。疼痛時,抓着老夫人的手咬了一口,讓老夫人動了胎氣,才會早產,那孩子生下來沒半天就咽了氣,那時候老夫人已經生了兩個女孩了。庶長子也有了,她在府里的日子也難過,一心盼着這一胎是男孩,幫着她鞏固地位,誰想又生了個女兒……。」
那時候仇姨娘也懷着身孕。只是才剛剛知道而已,她既是同情老夫人,又不想府上有嫡長子,就起了歪心,當做不知道的道,「夫人福厚,竟然生了一對龍鳳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