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展懷春冷哼,自己喝完才想起他,不過還是把湯碗推了過去。瞪她時目光再次掠過她嘴唇,因為喝了湯,那裏比平時越發紅潤了,真如櫻桃一般喜人。
他直接端過湯碗一仰而盡。味道還可以,就是一點都不解渴。他是真的渴。
睡前阿榆替他洗腳,平時最簡單的碰觸都讓他坐不住,不想讓她碰卻又不想趕她走,整個過程就是煎熬。展懷春拉過枕頭放在腿上,翻着邊角囑咐她,「枕套有些髒了,明日你換下來讓她們洗洗。」
阿榆習慣地應下。
次日早上,她是被裏面的動靜驚醒的,阿榆揉揉眼睛,發現外面天還沒有大亮,不由納悶地坐了起來,今天少爺怎麽起得這麽早?
她打着呵欠去端水,進屋後見展懷春穿了身寬鬆的白袍立在窗前,俊逸非凡。
「少爺,你穿這身真好看。」阿榆真心實意地誇道,「以前怎麽沒看你穿過啊?」
「這是我練武時穿的。」展懷春轉過身來,沒看她,臉上有些紅。
阿榆被他的話吸引,沒留意他的異樣,一邊幫他捲袖口一邊好奇地道:「少爺現在要去練武?我可以跟過去看嗎?」
她低着腦袋,展懷春看看她,笑道:「行啊,不過我都是跟大少爺一起練的,你確定要去?」
「不去了,我還有事要做。」阿榆忙不迭地搖頭。
展懷春笑得更開懷,心頭因為昨晚綺夢而縈繞的尷尬也散了,只是出發時臉還是紅了,背對她吩咐道:「既然要換枕巾,那就順便把被套床單都換了吧,我已經卷好了,一會兒你直接送到浣衣房,別亂動。」
阿榆自然應下。
等展懷春走了,她先去了內室,俯身去拿那一卷看起來明明很乾凈的被套床單時,忽然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很淡很淡,不難聞,也說不上好聞。
阿榆皺眉,低頭聞了聞。都有味道了,怪不得少爺要換。
【第二章】
展懷春比展知寒還先到練武場,以致於展知寒看到他時意外地挑了挑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展知寒略加思忖已經猜到了其中緣故,卻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兄弟倆各練各的,展懷春心裏有火,動作比較猛,練着練着就把上衣脫了,露出精壯的胸膛,汗流浹背跟他看似嬌生慣養的臉龐完全不符。展知寒記得小尼姑說他後背傷了,便往那邊看了兩眼,發現展懷春背上確實有疤痕,不過已經淺得快要看不見了。
「背上的傷是怎麽來的?」重新洗漱換過衣服後,展知寒隨口問道,悠然品茶。
「那日騙她殺生,被她推了一把,不小心撞到了。」展懷春想了想,還是說了,說完瞟一眼對面的男人,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大哥,我昨晚想過了,我答應阿榆的師父要照顧好她,就不能半路棄之不顧,她那麽蠢,我擔心她到了莊子被人欺負,還是留在我身邊當個丫鬟吧。」
展知寒吹了口茶,語氣平和,「她自己都願意搬去莊子了,你還費心什麽?放心,我會傳話下去,沒人敢欺負她。」
「她是被你嚇到了才答應的,你沒聽剛開始她並不願意走嗎?」展懷春不高興地道。
「你怎麽知道她不是因為後來我提出的那些條件才改變主意的?」展知寒放下茶盞,淡然反問。
他明顯已經認定阿榆是勢利之人,自然也就認定自己犯蠢被人騙了,展懷春氣得站了起來,瞪着眼睛道:「大哥,別以為就你自己聰明,阿榆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我看得清清楚楚。算了,你怎麽想我管不着,但現在阿榆是我院子裏的人,我想留她就留她,你也管不着我!」
展知寒抬眼看他,「這麽說,你想養着她了?好吃好穿伺候着?她那身打扮可不像是丫鬟。」
「是又怎樣?誰規定丫鬟只能穿破衣服的?我的丫鬟,我怎麽順眼怎麽打扮!」展懷春理直氣壯。
展知寒笑了,用一種欣慰的眼神看着展懷春。
長這麽大展懷春從來沒有被他這樣看過,他渾身不自在,皺眉問道:「你笑什麽?」
展知寒站了起來,拍拍展懷春肩膀,很是懷念地道:「大哥還記得你小時候整天跟在我後頭讓我陪你胡鬧的情形,沒想一轉眼我的二弟已經長大了,不但對女人動了心,還知道疼着、護着了。二弟,你別急着否認,你自己想想,你可對旁的女人如此上心過?」
展懷春哼了一聲,躲開他的手,扭頭看向門外,「隨你怎麽想,反正我要留她當丫鬟。」他才不會對一個禿頭動心,不過是可憐她,覺得她有趣罷了。當然,如果承認下來大哥就不反對了,展懷春也不在乎這種誤會。等將來阿榆頭髮長長了,他給她找個好婆家,大哥自然知道他到底是什麽心思。
「大少爺、二少爺,早飯準備好了。」長貴在外面回話。
「端進來吧。」展知寒回了一句,跟着對展懷春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沒啥好說的,不用你管我。」展懷春賭氣走了出去,卻也沒有回常青園,繃著臉在外間飯桌前坐下,準備用飯。
展知寒沒有繼續跟他僵持,飯後才慢悠悠地道:「二弟,展家家產都是祖輩掙下來的,到了咱們這一輩,自然由你我扛下去。你小時候受的苦多,所以這些年大哥寧願自己辛苦些,也不想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只不過,你是我二弟,我掙錢給你花心甘情願。但現在你有女人了,丫鬟也好,旁的什麽也好,既然你想嬌養她,你就得自己掙錢,我可不負責幫你養女人。」
展懷春本來一直盯着窗外,聽到這裏轉了過來,冷眼看對面的男人,咬牙切齒道:「我沒讓你幫我養女人。」
展知寒今日第二次笑了,笑容如春風化雪,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那你現在花的銀子是誰掙的?」
「我……」
展懷春想說是他自己攢的,可對上大哥犀利的眼神,他再也無法說下去。就算他攢的全都是爹娘給他的,花爹娘的錢養女人,跟花大哥的錢有什麽分別?都一樣沒用。
展懷春垂眸,臉上一會兒漲得通紅,一會兒又慘白一片,桌下一雙拳頭攥得緊緊。
旁人都說他是紈褲,說他全靠大哥供着,展懷春知道,只是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沒往心裏去過。他想着他跟大哥是一家人,不用計較這些。大哥有本事,一個人也能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他自然可以遊手好閒。倘若大哥一人應付不來,他不用大哥提也會主動幫忙。但是現在,他的大哥說、說他沒用……
以前大哥也這樣說過他,想藉此逼他學做生意,那時展懷春都能嬉皮賴臉地搪塞過去,但這一次,他拿女人說事,展懷春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羞辱,偏偏無話可辯。
是啊,他能給她買好吃的、買好穿的,甚至他花在自己身上的銀子,全都是爹娘、兄長給的,如果沒有他們,他什麽都沒有。以前小的時候,他可以不想這些,隨心所欲地混日子,但現在,他跟大哥都大了,將來大哥會娶妻,他也會娶妻,難道他要一直讓大哥養着?他的嫂子會怎樣看他?他未來的妻子會怎樣看他?展懷春第一次覺得,他真的很沒用。
「我不用你幫我養女人,我自己也不用你養,你說吧,讓我做什麽?」展懷春抬頭,眼神倔強清冷。
「好,既然你肯上進,大哥也不跟你客套。」展知寒神色依然平靜,彷佛兄弟二人一直在心平氣和地說話,「今年江南的春茶已經送過來了,送往京城那批貨明日便能裝好,你回去收拾收拾,後日隨車隊一起進京,順便巡視京城那幾間鋪子。
我會寫信過去,讓景園的馮晉負責安排你在京城的起居,你去各家鋪子時也由他相陪。其他的,你隨機應變,大哥相信你。這趟差事辦好,年底京城那幾間鋪子的進帳都歸你,你可以不經我手直接去帳房支取。」
「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他差事派遣得如此利索,展懷春突然有種上當的感覺。
展知寒笑着替他倒杯茶,「碰巧而已,畢竟,我可沒料到你會如此心儀那個小尼姑。」
「她已經還俗了,不是尼姑,而且我對她什麽心思都沒有!」展懷春看他笑就長氣,最後解釋一遍,起身要走。
「後日進京,你要帶她一起去嗎?」展知寒側頭看他。
「不用你管。」展懷春頭也不回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