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護礦隊
出了太谷火車站,辦證的胖哥已經在等。
拿到兩張信用卡,給張爸去個電話,讓來接。
第一眼看見兒子,張志偉愣一下,才三天不見,這孩子變化好大。
“爸。”喊了一聲,開門上車。
“跟你師傅跑腿,這麼苦?”張志偉忍不住問。
“多勞多得,師傅看我像個做大事的人,要給我分成,直接去太谷餅廠吧,裝了貨,中午得送去榆次。”張上胡謅說。
“能分多少。”隨意問了一句,調轉車頭。
“700塊錢吧。”少說了十倍,怕嚇死親爹。
“咳咳……”張志偉正在抽煙,一下抽岔了氣,猛的嗆住氣管,煙頭也掉在褲子上,燒出個小點。
趕緊扒拉掉,瞪着張上問:“你說多少?”
“700塊錢。”語氣平淡,不急不緩。
仔細盯住兒子看了好多眼,張爸不信:“賣太谷餅這麼掙錢?”
三天掙700塊是什麼概念?
在張爸印象中,好像只有開廠子的老闆才這麼掙錢吧。
“還行,師傅掙的更多。”張上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張爸沒再問什麼,心裏不相信,但馬上就去太谷餅廠了,看看就知。
一路上,張上休息,張志偉靜靜開車,父子倆沒有太多語言。
兒子和父親之間,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
大箱貨已經把鼓樓廠門口堵住,劉德順指揮員工往門口搬箱子。
“劉大爺。”張上在前,張爸跟在後邊,靜靜地看。
“你小子總算來了,錢帶了沒有?”劉德順手拿POS機,比劃一下。
“刷卡吧。”遞上兩張信用卡,輸入密碼,刷了9600塊,張上又吩咐說:“下午還要400箱,有貨沒?”
“有,我這平常庫存就有500箱,夠你拉的,我明天加工趕貨。”
劉德順笑開了花,用手背拍拍張上的肩膀,你小子可以。
“成,裝箱。”大手一揮,和老爸借了根煙,給大箱貨的司機師傅點上,打打人情。
沒一會兒,裝貨完畢,在張志偉的注視下,張上揮手告別。
整個路程,他都在打電話,挨個通知商家拿貨。
……
榆次迎賓廣場。
一箱一箱的太谷餅被拉走,張上手裏的錢也肉眼可見地增厚,把司機看直了眼。
先給司機600塊車錢,又點了6400塊現金,讓他帶錢再跑一趟,去把另外400箱太谷餅拉來。
一直忙到下午六點,天色漸暗,涼風習習,難得的沒有沙土,吹在人臉上很舒服。
1000箱太谷餅全部賣空,而張上手握1.6萬現金。
五十和一百的居多,那麼厚,那麼晃眼……那麼多汗水,都在手裏攥着。
這時廣場上熱鬧起來,彌紅燈閃爍,音樂噴泉就緒,有老太太過來攆人,說這裏是她們占的……
把一捆錢牢牢抱在懷裏,沒人懂張上這一刻的心情。
……
眨眼一個月,日晒雨淋,曉行夜住,張上以兩天一個縣的速度奔波。
以太谷為中心,向四周輻射。
並且,形成了良好的循環。
最開始的榆次,一個月過去,貨已賣得差不多,商家們第二次要貨,錢來得很簡單。
還是迎賓廣場,下午三點集體拿貨,轉手一下,利潤上萬。
張上整個人也廋了一圈,皮膚晒黑,滿面風霜,精廋精廋的,平日裏行走如風。
現在,已不用他親自跑回太谷接貨,因為智升祥來幫忙了。
半個月前。
司機幾次見識到張上的能耐,只半個月,從這孩子手裏收的錢超過十萬塊。
15天,十萬塊錢,16歲的孩子,這是什麼概念?
身為老闆的智升祥爸,怎麼能不過問一下?
結果恨鐵不成鋼,看看智老二,整個暑假不是在家打遊戲,就是去網吧,除了吃喝玩樂,一無是處……
人比人,氣死人。
於是乎,智爸親自給張上去了電話。
一番客氣,講出請求,讓帶帶智升祥。
不要工資,還倒貼錢,吃喝住都不要張上管,甚至那輛大箱貨也給他用,司機我配,油錢你自己出,只要願意帶智升祥就成。
張上沒說什麼,答應了。
他隱約明白智爸的打算,這是看上他發財的門路了,想讓智升祥學,然後自己搞。
可智老二隻跟了半天,就變成老驢拉磨,說死不動。
五個小時馬不停蹄的說話,走路,一下都不休息。
16歲的孩子,還是富二代,溫室里的花,哪能受得了這種苦?
這也就是16歲的張上,身體素質倍兒棒,正是活潑的年齡,又窮怕了,有骨子裏的心氣支持。
如果讓27歲的他來,不出三天就要病倒。
智升祥被接回去了。
他爹一番詢問,只能嘆息,知道了別人怎麼發財的,可換你來搞,就是做不到,吃不了這苦。
最後只好讓智老二跟車,每天跟司機師傅拉太谷餅,往各縣送,然後收錢,再給張上轉過去……免得看兒子心煩。
而張上已和家裏打了招呼。
讓老媽準備辭職。
讓張爸留意門面房,準備開快遞公司。
……
這一天,張上來到了靈石。
這地方群山起伏,溝壑縱橫,大運公路暢通,一眼望去,環境差到讓人望而生畏。
滿天飄散黑顆粒,塵埃肉眼可見,煤粉味道能把人熏得鼻子堵塞。
要不是大伯在這裏,張上說死不會來。
這地方就像小國寡民的城市,到處是山,四處挖煤,私家車少見,大街上全是拉煤的卡車。
別說商場,找個小賣部都不容易。
張上來這裏,也不是賣太谷餅的。
而是張爸叮囑,讓來看看大伯。
出了火車站,兩眼一抹黑,拿出小靈通,竟然半格信號都沒有,掃視一圈,周圍都是荒山,小賣部都看不見。
只得找輛出租車,問:“師傅,去張家莊多少錢?”
“200!”司機兩臂交叉抱在胸前,靠着車門,很刁的樣子。
張上不說話了。
默默走出火車站,車來車往,都是拉煤的卡車。
十分鐘后,終於等來一輛出租,趕緊攔住問:“師傅,去張家莊多少錢?”
“150塊錢。”司機隔窗喊道。
“這麼貴?”
“你是外地人吧?”司機打量張上,說:“昨天張家莊有煤礦塌方了,正鬧得凶,沒點膽量的誰敢去那?”
張上一愣,他塌他的礦,你走你的路,跟你有什麼關係?
“去不去?你不坐我這趟,如果還沒人來接你,我保證,少了200絕對沒人敢拉你去。”司機吆喝。
“去。”張上深吸一口氣,這宰,還是挨了吧。
上車,一路堵堵停停,還不如自己走的快。
閑來無事,張上請教:“師傅,為什麼礦塌了你們不敢跑那?”
“這你就不懂了吧。”司機炫耀道:“煤窯塌了是要死人的,當然得第一時間封鎖消息,整個張家莊幾乎被護礦隊封死了。知道什麼叫護礦隊么?大規模械鬥,使大刀、獵槍,甚至炸藥,狠的還有突突突……”
張上聽着,心裏一驚。
他可是真正的良民,司機講的這些東西,離他的生活實在太遠。
槍,炸藥,只聞其說,卻沒有真的見過。
“那你還敢去?”張上問。
“我本來就是張家莊的,都認識,不然怎麼敢拉你?”司機頓了頓,說:“小後生,一會兒過去,我把你放張家莊那條路上,讓你家大人出來接你,千萬別瞎跑。”
合著,這司機也是嘴大膽小的貨色。
張上趕緊看小靈通,還是沒信號,這TM的。
“師傅,能用你手機打個電話不?”張上問。
司機把他的手機遞過來,小靈通在靈石,從沒有信號的時候。
撥大伯的電話,好久才接。
“大爺,我到靈石了,就快到張家莊了,能不能出來接下我?”
“你在張家莊碑那等的,千萬別瞎跑,我馬上過去。”電話里傳來焦急的聲音。
“嗯,我快到了。”
掛掉電話,張上沒由來的一陣緊張。
路越走越窄,不堵車了,卻能把人顛吐。
遠遠地看到一塊大碑,上面刻着:張家莊。
下了車,往來無行人,張上靜靜站在碑下等候。
盯着小靈通,足足十分鐘,人還沒來,空曠的路上,煤土石塊猙獰,四周靜得飛鳥都不叫喚。
突然地。
一陣稀稀落落地疾步聲,路旁邊的沙土溝下面露出個人頭。
比皮膚最黑的黑人大哥還黑,腦袋比雞窩還亂,冒着黑土煙,臉上完全看不見表情。
而那雙眼睛表達出來的東西,是張上從沒見過的麻木,還有骨子裏比狠還莫名的東西……
“嘣。”
溝下面傳來一聲獵槍響,嚇得張上本能捂住耳朵往地上一蹲,心裏的慌亂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淹沒。
即使面對煤老闆,他也沒這麼失態。
眼角的餘光,讓他覺得眼前發黑,再看時,身邊出現一個骨瘦如柴的青年人,渾身被煤面子洗了。
這人真的廋,比張上還廋,好像非洲難民一樣。
然後,直挺挺倒在他面前。
這種情況,嚇得張上轉身飛奔,遠離是非之地再說。
“站住。”溝下面上來人了,語氣冷漠。
張上立馬雙手高舉,從沒有覺得自己離死神如此近。
“轉回來。”腳步聲漸近。
轉身,沒看見槍,這人手裏只拿着警棍,作勢欲打,身上穿着防暴服,上面印有大字“護礦隊”。
張上沒敢動。
“背上他,跟我走。”
依言木然的往回走,背起不知死活的黑人,身上沒傷口,估計是累癱了,跟着護礦隊的人下了溝。
在半坡上才看見槍,一把雙管獵槍,隨意的仍在地上。
這是法制社會,持槍可是重罪,護礦隊的人也不敢把這東西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