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高家後花園整體佈局很凌亂,本該開闊的地方卻東施效顰的立上一塊太湖石,突兀的站在那裏,既不能起遮擋視線的作用,也不美觀。而路邊的花圃里種滿了各色花卉,非常雜亂,看得出來都是名品,只可惜根本沒有劃分,牡丹芍藥蘭草之類的花全栽種在一塊,讓人彷彿看到一個餐桌上全是大魚大肉堆得滿滿,頓時失去了品嘗的興緻。
蔥翠忍不住低低的在潤璃耳邊說:「姑娘,高家的院子怕是花了不少錢整飭的,可惜是花了冤枉錢!」
潤璃抿嘴一笑,出聲制止她:「你又知道些什麼,各花入各眼!」
抬頭看看前邊帶路的徐姑娘,一身翡翠煙羅綺雲裙,料子雖是不錯,但已是半舊不新,主人竟挑着它穿出來見客,要不是實在沒有更好的拿得出手的衣裳,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只見她扶着一個小丫頭,身材裊娜,行路姍姍,在花叢穿過,那姿態兒倒也能應得上「分花拂柳,婀娜多姿」。
見潤璃望着前面許姑娘,蔥翠撇了撇嘴:「姑娘,那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我們家二姨娘那個格調兒?」
潤璃拍了下蔥翠的手:「出門在外,你給我把嘴巴關牢點!」
旁邊的嫣紅拉了拉蔥翠的衣袖:「你越發沒規矩了,現在不是在含芳小築,你就安靜些罷!再亂說話兒,姑娘可真惱了!」
蔥翠吐了下舌頭,這才閉上嘴。
一行人走到竹園這才發現其實高府對這個只身前來投奔的孤女還是很大方的。
竹園是一個很大的院子,裏面有三進房子,徐姑娘和她的貼身丫鬟住在最前面那一進,最後面那進是一些粗使丫鬟婆子住的,中間那進房子卻空了出來,看着就知道是這些天給收拾出來的,桌椅上一絲灰塵都沒有。
徐姑娘帶着潤璃她們從她的房間直接穿去第二進房子,並沒有繞道而行。潤璃心裏思付許是徐姑娘有意為之,或許她想讓潤璃主僕知道她雖然不是高總督的女兒,可也是個受寵的。徐姑娘房間裏的擺設和她身上的衣裙異常不協調,精緻華美,看得出來主人是很受高太太寵愛,才會有這麼多好東西打賞。
這徐姑娘究竟是打算做什麼?穿着這麼樸素的衣裙,卻有意讓自己看到房間裏的奢華?潤璃看着細細瓜子臉上堆滿笑容的徐靈枝,心裏暗自嘆氣:這些大家閨秀心裏的彎彎道道也忒多了些!
一些丫鬟婆子幫着潤璃把東西安頓好之後,徐靈枝這才帶着她往松園去。
「三小姐,我表哥的病是否能痊癒?」突然,徐靈枝開口說話了,打破了一路的沉寂。潤璃驚愕的抬頭看了看徐靈枝,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和自己比肩兒站在一塊了,遠遠的望着,還以為兩人是多日未見的閨中密友。
「自從上次姨媽帶表哥去杭州回來以後,表哥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徐靈枝的臉上有淡淡的粉紅,那是屬於少女的嬌羞:「只是這些天突然又壞了些……」她的語調開始哽咽起來,雙眼盈盈,似乎有淚光閃爍。
「不應該這樣啊,按照我的藥方吃下去,最多吃上三個月也就會好了個□成,現在都吃了快兩個月了,病情怎麼會反覆?」潤璃心中思量着,難道這高瑞體質和常人有異?不對啊,上次把脈以後自己對他的病情是十分有把握的,怎麼會這樣呢?
「還不是他屋子裏那兩個狐媚的丫鬟!」徐靈枝的語氣變得忿忿不平:「那個碧霄和碧雲,表哥方才好了些,她們就成天纏着表哥……」說道這裏,徐靈枝的臉變得通紅,有些話都難以出口。
「那碧霄和碧雲可是高公子的通房丫鬟?」見到徐靈枝的變化,潤璃心裏有些明白,那碧霄和碧雲定是上次跟去杭州的兩個大丫鬟了,難怪自己做針灸的時候她們的表情那麼怪異,看來是有點吃醋了。
「正是。」徐靈枝眼睛裏含着一包淚:「表哥還幫她們遮掩着,沒讓人告訴姨媽。我倒是知道的,可我又怎麼好和姨媽提起……」
說到這裏,徐靈枝抬起頭來,眼淚汪汪的望着潤璃。
「徐姑娘的意思是……」潤璃心下當時就如明燭一般,這徐姑娘好算計!心裏頭戀着表哥,吃着兩個通房丫鬟的醋,卻想借她的手來除去那兩個丫鬟,自己做個閑人在旁邊撈着手兒看好戲!
開始看宅鬥了嗎?潤璃心裏有點好笑,卻又故意裝着不懂徐靈枝話里意思的模樣,偏着頭,疑惑的看着她。
徐靈枝心裏大急,這個蘇家三姑娘怎麼這樣遲鈍!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就是想要她在幫表哥瞧病的時候對姨媽說,表哥的病情反覆就是受了兩個通房丫鬟的誘惑,耽於閨房之樂而致,可瞧着她竟是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
許是她年紀尚小,還不能理解這話里的意思?可剛剛看她在前堂給大表嫂看病的時候提到癸水、子嗣,卻是臉都不紅的……想到這裏,徐靈枝突然自以為懂了潤璃的意思,朝身邊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小丫鬟銀杏本是她從家裏帶過來的丫鬟,一直跟着她的,豈會不知她此時的心意?於是那銀杏便出聲了:「三小姐,我家姑娘也是擔心着表少爺的病呢,如果讓那兩個狐媚子夜夜勾引着表少爺,那如何是好?勞煩三小姐向太太說明了此事,把那兩個狐媚子打發了,表少爺的病才能徹底好得乾淨呢!」
說罷,偷偷的拉了拉離她最近的蔥翠的手,把一個物事塞進蔥翠手裏。
「喲喲喲,這是什麼呢?」蔥翠舉起手裏的玉佩,對着即將隱去的陽光照了照:「這玉佩成色真不錯啊!只是蔥翠知道,無功不受祿,平白無故的,這位姐姐為何要給我這個玉佩?」
徐靈枝和銀杏沒想到蔥翠如此不通透,竟然大聲把她們的行藏點破,兩人皆是尷尬無比,站在那裏獃獃的看着蔥翠手裏的玉佩,臉臊得通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潤璃拿過蔥翠手中的玉佩看了看:「嗯,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呢。」她把玉佩交給了徐靈枝:「徐姑娘,看你的衣裙半舊不新,想必手頭用度也是吃緊的,潤璃卻沒想到你手下的丫鬟倒還有這等好物事,你可得好好查一查,看看她還昧下什麼東西沒有。」
徐靈枝握着那塊玉佩,臉色通紅,一雙眼裏含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看得人沒由得心裏萬分憐惜。
可潤璃偏偏不是那種憐香惜玉之人,大煞風景的說:「徐姑娘,勞煩帶路去松園,天色也不早了,潤璃想儘快給高公子瞧病以後好好歇息。」
看到潤璃並沒有轉變態度的意思,徐靈枝把玉佩收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帶着潤璃去了松園,一路上倒也風平浪靜,只是那個小丫鬟子銀杏總是用很怨毒的眼光看着蔥翠,似乎欠她銀子欠狠了一般。
松園和竹園比,簡直不是好了一點點,潤璃這才明白,原來並不是高府對徐靈枝高看了一眼,只是高府的起點太高。松園的地面全是打磨以後雕花的整塊青石拼鑲而成,光是這地面就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銀子,房間的擺設極盡奢華,連那門帘都是雲錦彈墨繡花的,還配着水晶琉璃串珠。
打門帘的就是上次跟去杭州的一個,不知道是徐靈枝口裏說的碧霄還是碧雲,潤璃跨進內室的時候瞟了她一眼,果然生得好模樣,面如桃花,眼含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