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郎才盡與大腦清零
認識潘石屹的人幾乎都知道他有一個業餘愛好,那就是他這兩年迷上的攝影。無論走到哪裏,無論在什麼場合,人們都能看到潘石屹捧着自己的照相機照個不停。話要投機,他還能說出一大堆自己悟出的技術心得。其實,潘石屹的興趣絕不僅此。在這幾年,同行們總能看到他手裏拿着的最為先進的“武器”,從BP機、手機、PDA、掌上電腦、筆記本、數碼相機、數碼攝像機,直到功能相當齊全的手機,什麼最先進他就買什麼。好多人使用手機只使用到其中一小部分功能,但潘石屹卻總要把幾乎所有的設計功能都掌握。每當拿到一款新產品,他總是向銷售的人員甚至身邊的員工問許多問題,最後,他掌握的功能比誰知道得都多。他使用電腦的熟練程度曾經讓公司負責網絡技術的員工吃驚不小。在他的理論中,商人和人就像化合物和元素的關係。比如氧,可以與鐵化合生成鐵鏽或者四氧化三鐵,也可以和氫化合生成水。因此他盡量想做一個元素,可以拍照、可以寫文章、可以開車、可以建房子、可以做商人,當然還有出書。如果一個人身上的專業特徵太明顯,就會阻礙他體驗生活中原本豐富的東西。如果他除了做商人賺錢外對別的所有事情都沒有了興趣,他就不能體會到很多別的樂趣,生命內涵也會因此大大縮水。有一次在新浪網聊天室,有個網友問他活着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體驗生活,他的回答是:“賺錢也是體驗生活的一部分,而且它只是一個比較小的部分。”有個建築師曾經說一生的追求就是做一個善良的人,潘石屹對此覺得還不夠純粹。他覺得應該去掉所有的定語,只留下一個“人”字,活出人的本色就很真實,就很好。一些不了解潘石屹的人總認為他是個簡單的商人,記得有位大學生曾經當面問他:“作為一個奸商,你有沒有晚上睡不着覺的時候?”其實,潘石屹可以說是房地產圈裏最“不務正業”的人。在商業活動之餘的大部分時間,潘石屹都在不停思索着人與宇宙的宏大主題。禪宗、哲學是他心靈最踏實的去所。央視網站的人曾經問他對錢怎麼看,他的回答很質樸:“我覺得是個缺什麼補什麼的問題,原先沒有錢的時候,錢在我心目中非常重要,想盡一切辦法去掙錢;現在只是個數字。”事業取得了成功,社交圈子也逐漸擴大,傳說中的各界名人現在都在他的手機聯繫名單中,而且在各種活動中還能碰到許多官員、商人、明星、大使等等。這時候,潘石屹曾萌生過一個念頭,想把這些人用自己的鏡頭記錄下來並整理成一本書,取名《我身邊的100個人》,以便從一個側面紀錄和呈現中國這些年發生的變化。可是不久,潘石屹的這個想法就變了,這樣最終可能就是個名人錄,跟真正中國的變化還有距離。《南方周末》曾經有一個“向西50里”的專題活動,說只要你從繁華的都市向西走50里,教育水平、就業、收入、文化消費等等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說明中國目前的繁榮還很脆弱。潘石屹來自西北甘肅,自小在苦水中泡大,深知中國社會現狀的落差,《南方周末》的這個專題給了他啟示,加上他車上常年裝有一部GPS衛星定位系統,對經緯度比較熟悉,便決定來個“向西50°”。從北京往西,在很短的時間內對中國做個橫切面,看看這個橫切面上不同地區人的生活狀態。可是查了GPS才知道,從北京向西50°已經是阿富汗了。這樣不但簽證手續麻煩,而且阿富汗戰局不穩,萬一與本·拉登不期而遇可不好,於是改為向西25°,從北京到新疆的烏魯木齊。潘石屹講,這是他一次沒有目的的旅行。只是出去看一看,看到什麼東西就是什麼東西。甚至“如果碰到下葬的,就去跟着下葬;如果碰到結婚的,我們就去參加婚禮;如果迷了路就想辦法找回來。沒有目的性可能會使生命更有意義。”當然,還有讓潘石屹做出這次決定的其它原因。2002年是潘石屹房地產開發生涯中最順利也最怪異的一年。說順利是因為好事太多:現代城順利交樓、建外SOHO熱銷、長城腳下的公社在威尼斯雙年展獲獎,還有公司正在躊躇滿志地準備上市。怪異是因為潘石屹一直專註於房地產開發銷售,很少涉足其它行業。可是,從2001年底啟動的SOHO中國有限公司在香港美國兩地同時掛牌上市的事情他卻卷了進去。大量的資料準備工作、沒完沒了的投資銀行會、臨訊、無數次香港美國來回地飛、保密、根據專業人士的意思回答記者提問。潘石屹第一次找不到自己了,話也不敢說了,行動也不自由了,這種被人捏着脖子做事的方式和起起落落的經歷讓他感覺不對勁。還有,在近幾年的工作和生活中,他接觸人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中國在國際化,女人的地位也隨着變化,加上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來中國工作,怎樣看待女人,怎樣看待外國人,甚至怎樣看待海歸,成了潘石屹面臨的一個難題。他需要換一種方式進行反思。年近不惑,生命里一直默默進行的變化突然被40這個數字驚起,撲楞楞直衝面門而來,不容迴避。40歲,他不再是以往任何團隊中年齡最小的“小潘”了。40歲,生理上的變化也愈漸明顯了,小肚子隆起來了,原來所有的褲腰都小了一圈。別人告訴他“每天去健身房跑步40分鐘能減下小肚子”的說法他覺得很可笑。要跑就應該到野外去跑。加上自己想出書的想法,決定乾脆去一趟留下自己童年記憶的西部,看看那裏人的生活狀態,讓自己的思想回到“清零”的狀態。希望西部的大自然和社會能像一面鏡子一樣照他去反省。畢竟人不能只為商業而活着,一個不息探索生命真實意義的人,更不能被生活中各種繁雜的事物卷裹着走下去。即使仍然需要做商業,也應該做得讓自己明明白白。2003年3月9日,潘石屹出發了,一路向西。沿着北緯40°從北京所在的東經116°起,逐漸向西,直到東經91°,按照計劃,在每個點上找個男人、女人、孩子、老人照個相,再問他們幾個問題然後接着往下走。前一天晚上還看到最時尚的都市人,明星、靚女,今天早晨還在中國最前衛的建築“長城腳下的公社”,轉眼間,一切都變了。短短的幾天裏,農田、草原、沙漠、戈壁從他的鏡頭前匆匆閃過,老人、孩子、藝人、民辦教師讓他再次感到這些被都市人遺忘的群體臉上最真誠的笑。據他講,一路上他都需要帶着墨鏡,因為他一直忍不住要哭。如果說蓋房子乃至處理商業事務是潘石屹體驗生命的一種方式的話,出書其實只是他體驗生命過程中的另外一件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不難看出,潘石屹的這次西行更多的是他在生意方面遇到諸多問題時的一種思考方式。就像一台電腦在使用一段時間以後需要進行碎片整理或者格式化重裝系統一樣,潘石屹在覺得有點江郎才盡的時候需要暫時脫離讓他缺乏敏感的生活方式,換一種角度從頭再來。這也是他能夠面對市場競爭長久保持領先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