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多謝林大夫,小的聶琛,今日記下林大夫對我家將軍的恩情了。來日若是林大夫有所差遣,水裏火里,聶琛定然沒有半句怨言。」聶琛又是一陣叩頭,然後才道鄭將軍身邊不能缺人,匆匆離去。
黎志雖然惱他半夜驚人安眠,卻也感嘆地道:「倒是一個忠義之士。」
而林紫蘇被這麽一折騰倒是沒了睡意,便走過去看看聶琛送來的禮物。在燭光之下,她打開放置在桌上的錦盒,低頭瞧了一眼,當下就愣住了。
那裏面擺着一封信,信下面則是一沓疊放得整整齊齊的銀票。
林紫蘇把信放在一旁,直接拿出銀票遞過去給玉枝,「收着吧,還能收到一筆診金,倒是讓我意外。」
玉枝抖着手接過銀票,仔仔細細地數了一遍,吞了幾口口水才道:「姑娘,百張銀票,共計一萬兩。」
聽到玉枝的話,林紫蘇倒是不意外,她從錦盒中拿出銀票時就大約估算了一下,此時點了下頭,反倒是看着那一封信微微發獃。
黎志候在一旁,對那沓銀票倒是沒有什麽看法。甯安侯府在立安城中雖是韜光養晦,可錢財還是有的,底子甚至比一些門面光鮮的侯府還要足,一萬兩雖然比得上侯府一年多的用度,卻也不足為奇。
畢竟行軍打仗最是發財——當然,前提是得打勝仗。而鄭贇的名頭,黎志也聽說過,他能拿出這筆買命錢,正常。
不過他此時也盯着桌子上那封信,見林紫蘇似乎沒有看的意思,低聲問道:「姑娘不準備看看信嗎?」
林紫蘇笑了笑,把信推到黎志面前,道:「鄭將軍此時定然不可能寫信,怕是連多說幾句話都不能,這大約是早就寫好的。我一個小小的軍醫,不值得鄭將軍留意,這信應當是跟蕭都尉有關。」也應當跟地牢裏那些官員有關。
林紫蘇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之中,此時看了黎志一眼,道:「你看看吧,可與我猜測的一樣?」
黎志有些猶豫,但見林紫蘇態度堅定,只得伸手過去拿起信拆開。信紙打開,上頭的稱呼讓黎志鬆了一口氣之餘又有些敬佩林紫蘇。
這封信確實是給蕭祁的,他低聲說了聲,見林紫蘇笑着點頭,連忙把那薄薄的兩張信紙看完。他看完之後又遞給林紫蘇,「姑娘,鄭將軍信中提起他掌握了邊城一些人貪贓的證據,甚至還有一些人通敵賣國的線索……」
通敵賣國?!
林紫蘇猛然抬頭看過去,見黎志點頭,穩下心神,道:「這封信由你收着,至於那些證據……事不宜遲,你儘快搜尋來,不要耽誤了正事,被旁人捷足先登。」
黎志聽着就有些猶豫,林紫蘇看了他一眼,便道:「這院中還有三名兄弟呢,定能夠護衛我周全。事有輕重緩急,你當分得清楚才是。」
黎志這才應了,交代了另外三人照顧林紫蘇,這才匆匆趁着夜色出門。
第二天一早,林紫蘇醒來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沉,拿着冰涼的井水洗了一把臉這才覺得精神了些。
林墟是昨天後半夜回來休息的,此時還未起身,她略微活動了下,吃過早飯就去了醫療營。
到醫療營中時,鄭贇已經吃了葯,睡下了,林紫蘇過去給他診脈,確定沒有大礙才開始忙碌的一天。
臨近中午的時候,黎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林紫蘇的身邊,接過玉枝送來的飯菜給林紫蘇擺飯,一邊低聲道:「東西已經拿到了。」
林紫蘇點了下頭,「收好就是了。」
黎志聽了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林紫蘇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可是還有旁的事情?遇到麻煩了?」
「不是。」黎志猶豫了一下,正想說話,就聽到外面有人大喊:「快讓開,讓路!大夫呢,大夫人呢?」
林紫蘇猛然起身,以為是傷兵被送了過來,卻聽到身後的黎志叫了一聲,「姑娘……」
她回頭,「怎麽了?」
「應該是那些人被送來了。」黎志說,「我回來的路上,聽人說牢中飲食被人下了毒……」
聞言,林紫蘇一愣,雙手微微一握,道:「那又如何?」若是黎志敢說讓她趁機弄死那些人,她……她就弄死黎志!
黎志上前一步道:「姑娘,你的身分,應當避嫌才是。不然,你救下了這些人倒還好,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只怕有人會怪責到你身上,甚至污衊你故意害死這些人。」
林紫蘇一愣,轉瞬就明白了黎志的擔憂,她抿唇笑了下,道:「我心中有數,先出去看看吧。」說著就舉步要走,見黎志還是一臉不認同,又道:「我總是要出去看看的,畢竟我們現在還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呢。」
如今外面早已亂成了一團,畢竟一口氣送來一二十個病人,又都是中毒,自然引得人人自危。可當林紫蘇過去時卻是被人攔下,她抬頭看過去,卻見楊銘站在攔人的兵丁身後,正衝著她微笑點頭。
楊銘朗聲道:「這些人,林大夫還是避嫌得好。」說著掃了攔路的兵丁一眼,冷聲叮囑,「送林大夫回去休息,這裏嚴防死守,不許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他神色冰冷,說罷,看都不看林紫蘇一眼就轉身忙碌起來。
林紫蘇被攔下也沒有惱火,只遙遙看了楊銘一眼。雖然他未當眾明說為何她要避嫌,意思卻表達得清楚明白,而且這避嫌的理由也確實不好明說。
她低頭想了想,搖了搖頭,轉過身道:「回去吧。」
兩人回去,黎志見林紫蘇神色不豫,忍不住低聲道:「姑娘,楊校尉是好意……」
「我知道。」林紫蘇微微咬了下下唇,抬頭看向黎志,「你可知道是什麽人對地牢那些人下毒的嗎?」其實她想要問的是,地牢裏那些被毒殺的人是否與黎志有關,又或者是鄭贇信中所示意的那般?
黎志聞言一愣,轉瞬道:「難不成姑娘以為是我下的手?」他壓低了聲音,「我豈會做出這般兇險之事,這樣確實能一勞永逸的解決了大人的麻煩,然而卻禁不起細查。一旦調查出來此事與大人有關,大人不僅百口莫辯,處境也更加艱難。」
林紫蘇一愣,她一開始就想到若是那些人都死在地牢,自然是死無對證,可如今想來,反而是她想得太少了。有時候,死人比活人還要好用。
她吶吶地道:「那、那些中毒的人……」
「姑娘,我知道姑娘你醫術高明,只是你可曾想過,既然對方下毒想要殺死那些人,又怎麽可能讓他們活着被送到醫療營呢?」黎志提醒林紫蘇,語氣中並未有半分不滿。他心中清楚,關心則亂,這幾天她雖然嘴上不提,卻也惦記着自家大人的事情,加上沒日沒夜的勞累,她一時顧及不上這些細節也屬正常。
且不要說是她了,就連他只負責每日護衛,都已經有些吃不消了,更何況她還要每日給人診脈、治傷、配藥、包紮傷口,加上昨日救治鄭贇耗費心力,夜裏又被驚醒……
想到這裏,他低頭看着林紫蘇眼下明顯的陰影,都忍不住嘆息,這般操勞,自然會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林紫蘇恍然,愣怔了半晌才搖頭道:「是我大意了。這些人,怕是那些人特意留下來送到我跟前的,若我真的近前給這些人醫治……」她微微咬牙,「這醫療營中怕是也有對方的人,我一旦進行救治,他們就會暗中動手腳,但就算我此時沒有被捲入其中,可一旦這些人死了,只怕蕭大人就麻煩了……」
「大人……」黎志搖頭,「姑娘放心,大人定然還有應對之策的。」
然而聽見這話林紫蘇並沒有比較安心,只覺得頭疼欲裂,在屋中來回走動了兩趟,猛然停住了腳步,叫了一聲,「玉枝!」
玉枝應聲出來,睜大一雙眼睛看向林紫蘇。
「如今是誰在給那些官員解毒?不不,昨夜輪休的人是誰?」
「是李大夫,姑娘。李大夫如今還未來呢……」
玉枝還未說完就被林紫蘇給打斷了話,「你可知道李大夫住在何處?你去跑一趟,給他一個方子,請他快來。」林紫蘇說著,立即把藥方說了出來,道:「可記得了?」
玉枝點頭,重複了一遍,見林紫蘇確認無誤就立刻轉身出去。她年紀小,又時常出入醫療營,自然不被人注意。
林紫蘇見她離去,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這些人不能死,她既然不能救治,那就要假旁人之手了。不是她開的藥方,想來那些躲在暗處的人也就不會那麽警惕了。
「姑娘?」黎志低聲叫了一聲。
林紫蘇擺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數。」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之前我隱約看到一個中毒人的樣子,也聽那些中毒的人訴說了他們的癥狀,大約知道他們中的是什麽毒。」只要處理得當,且毒性沒有深入骨髓,這些人活下來的可能性還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