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向鐵軌的時光(二十八)
我表姐剛從美國回來時,她在十一中上過一個月的學。一個月而已,國慶節后她就告訴我母親她不想再繼續上了。“你想幹嗎?”那天下午她在院子裏燒教科書的時候被我母親看到了。“這些我用不着了。”她繼續燒着,根本沒理會她姑姑。我母親轉身走進屋裏,給表姐的班主任撥了個電話,記下一些字在紙上,之後她出去了。那天晚上她帶着一包書回來了。“我告訴你,”她一進門就說,“這些書你要是敢燒,我就敢把你殺了。”半夜裏我們被一陣陣煙嗆醒了。我母親披件外套衝出房門,拽着表姐的頭髮把她拖了進來。“殺了我啊,”表姐挑釁道,“殺了我就能和我爸我媽在一起了。”我母親咬着牙,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又衝出院子,踩盡地上的余火。我們在屋子裏聽到我母親歇斯底里地號叫。此後,她再也沒有進過校門。我過了幾年小學畢業,不久就念初中,高中。我母親為了防止我像表姐一樣厭惡學習,每周她都會騎車去趟學校向我班主任打聽我最近的狀況。我雖然不認為我在學校能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不過也從未如表姐那般憎恨教育。我以前老是想不明白,她那種極度的仇恨是從哪來的。直到我上大學的時候,她才說,她沒想到我居然從頭到尾一直念得完。“我就受不了中國的那種考試,”她說,“它使得同學之間因為成績競爭而變得冷漠了。”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在中國生活了十二年,真不知道美國的考試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