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猜測
浩浩蕩蕩的車隊,自東陽郡方向而來。
隊伍最前方乃是幾個探馬,距離車隊二三里之遙,探查前方情況。
他們所騎的馬匹通體栗色,頭直而方,耳小而立。葉顧懷見多識廣,一眼就知,這是純正的濮國馬。
濮國是中州西南的一個小國,多山地,少農田。濮國馬適應當地需要,體格小,吃的東西少,但吃苦耐勞,負重既高又穩,速度快,善於走山地。可以說是極好的馬種,就算不充作戰馬,運輸也是一把好手,更何況還適應探馬、斥候。
正因為如此,濮國馬長期被相鄰的大國蜀國給壟斷。蜀國甚至下了禁令,敢私自運輸濮國馬出境的滿門抄斬。
越是這樣,偷偷販賣濮國馬的利潤就越大。
雖說各國也有意引進優良馬種,提高自身的實力,蜀國的宗室、外戚、公卿權貴們既收了巨額好處,又眼紅利潤,瘋狂挖皇室牆角,偷偷將濮國馬外運。但一般人想要弄到濮國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論壇中曾有人算過,從衛國到濮國,哪怕蹭着國境線的邊就算到了,直線距離也有一千一百公里。
幫會裏的土豪大佬兼人肉計算機,時常風,曾經丈量了一下這個世界的某些名山大川,得出數據——這個真實的“中州”世界如果繪製衛星地圖,再等比縮放到黃金分割值0.618,差不多就是《中州》遊戲地圖的大小。
也就是說,遊戲中的一千一百公里,現實距離已經接近一千八百公里了。
一匹純種的濮國馬,在蜀國內可能還便宜點,到了其他國家,作價十萬錢以上,越遠越貴。以衛國所處的位置,算上長途運輸的成本,價格起碼要翻一點五倍,更不提養護的費用,簡直就是在燒錢。
要知道,這年頭,一石,即120公斤粟米,才賣六十錢。。
如果仍舊不能理解,可以換算成現代的貨幣。葉顧懷所在的時代,由於大規模機械生產解放了人力,米價幾十年都沒有變過,老百姓買基本上是2塊錢一斤,也就是說,《中州》裏的一文錢,相當於未來的八塊錢。
即,買一匹濮國馬,不算養護的費用,相當於你在現代買輛一百二三十萬的車,還不算油錢哦,親!
這還沒考慮工業國與農業國的糧食價格不對等的情況,事實上,古代的糧食可比現代值錢多了——農業國養活幾千萬人口,還經常餓死人;工業國解放生產力之後,糧價大幅度跳水,為保證穀賤傷農才設定保護價。真要仔細計較,這車可能值三四百萬。
葉顧懷見過有錢人給自己買一車庫,一天換一部,就為了開心,還沒見過哪個老闆給員工派發百萬豪車,讓你開着玩的。
再說了,他可不相信,揚威鏢局有這本事。
這馬,他們就算買得起,都弄不到!
原因很簡單,物以稀為貴,如果有一百匹濮國馬流入衛國,皇室肯定先截留最好的三四十匹,其他給太僕部門。然後什麼列侯啊,外戚啊,宗室啊又各種挖牆腳,想辦法弄來炫耀。你揚威鏢局算哪根蔥,哪根蒜,就算是衛國南六郡最強的鏢局又怎麼樣,腳上的泥還沒洗乾淨呢,滾一邊去!
“探馬是王壽的家將。”葉顧懷在心中下了論斷,琢磨對方的心理,“揚威鏢局雖然在中州大陸名聲不響,卻也能算衛國頂尖,至少在護送方面很專業。探馬這麼重要的位置,不用揚威鏢局的人,卻用自己人……”
王壽不信揚威鏢局?
不對,如果不信,未必會雇傭。
那王壽在恐懼什麼?他的不安全感來自何方?
還有,這些濮國馬,王壽是怎麼弄來的?
葉顧懷有個猜測。
陸昭曾經對他說過,想要談成一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給相關負責人回扣。
尤其是官僚,節操本來就低,回扣就是對付他們的大殺器,一旦祭出,十個有九個要跪下,更不要說什麼“返點退稅”之類的花樣翻新了。
哪怕是現代文明社會,因此落馬的官員也一抓一大把,更何況古代社會,壓根沒愛國這個概念,品德高尚一點的官員忠於君王,大部分官員就顧着自己的利益,損公肥私做得無比自然,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現代人無法理解的奇葩事了。
雖然梁國有自己的馬種,據葉顧懷所知,陸昭還是通過很多“正當手段”,想方設法從蜀國那裏弄了上千匹濮國馬,想要嘗試雜交培育,為軍事作戰做準備。如果王壽手上的濮國馬,是陸昭給的回扣……
這種事情,官僚心中都有數,卻不能拿到枱面上來說。畢竟砸實了,一個“通敵叛國”絕對跑不掉。
可話又說回來,不給足夠的好處,別人憑什麼為你賣肝賣腎,賣家賣國?
“這個王壽身上,似乎很多秘密啊!”葉顧懷心想,“難怪守衛森嚴,如臨大敵,就連馬車都要弄三輛一模一樣的,分散目標。”
想到這裏,葉顧懷輕輕一笑,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走到茶棚后的乾淨屋舍,找到自己那間后,和衣躺下,沒過多久就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輕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響起。
一隻手呈鷹爪狀,狠狠向葉顧懷丹田搗去,卻在觸及皮膚的那一刻,以為自己碰到了銅牆鐵壁!
來人見狀,不由大駭。
他修行“鷹爪功”三十餘年,一雙利爪足以碎金斷玉,就連堅硬的石頭都能化為粉末,怎會失利?除非來人……
“不是金鐘罩,也不是鐵布衫。”葉顧懷扣住對方的手,依舊是那副萬事不過心的模樣,“我只是個過路人,井水不犯河水,老丈為何咄咄相逼呢!”
這出手狠辣,欲奪人性命的襲擊者,竟是傍晚茶棚那位唯唯諾諾,滿面佝僂的老闆!但此刻,他已經不再卑微、畏縮,眼中精光四射:“閣下好眼力!在下自以為偽裝天衣無縫,不知閣下如何看出?”
“拖延時間的話就不必多說了。”葉顧懷含笑回答,“就算你與蹲在房樑上、潛伏在門后、窗下的三位俠士合擊,也不是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