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柏林,西柏林
薩碧娜(Sabina),藍目深陷,金髮高鼻,與她的名字一樣,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德國人。我和趙鯤是在問路的時候認識她的。當時我們要從柏林圍牆去電視塔。她正巧跟我們一路,要去離柏林電視塔不遠的洪堡大學(原柏林大學),後來知道她是大學教師,在那所大學教英語。她帶着我們穿地道,過天橋,坐地鐵。剛開始我還逞能用德語跟她聊天,她說話時也盡量使用最簡單的德文詞彙。可隨着話題深入,我的德語就錯誤百出,不得不換成英語繼續。話題自然離不開剛剛經過的柏林圍牆。小鵬:柏林圍牆就剩下這麼一小段嗎?(我回身一指)薩碧娜:保留下來的就這麼一段,因為這裏有各國藝術家的噴畫作品。其實柏林圍牆水泥部分也並不很長,其他全是用鐵絲網連在一起的,那些鐵絲網早就拆除了。小鵬:我知道柏林圍牆還有一段在博拉登堡門那邊,可是這和我們剛才看到的那段一個東,一個西,連在一起只能分開南北,怎麼能成為東西柏林的分界呢?薩碧娜:哦,每個剛到柏林的遊客都會問這個問題。其實柏林圍牆並不是一條劃分東西的直線,而是一個橢圓形的圈。(她要過地圖,用手指輕滑出一個窄窄的橢圓)大概就這麼大吧。後來翻閱資料,果然如薩碧娜所說,柏林圍牆最初是由12公里長的水泥牆和137公里的鐵絲網圍成的密封圓圈。後來經過四次改建和加固,柏林圍牆一共截斷了192條街道,32條鐵路線,8條輕軌,4條地鐵以及3條高速公路。邊界上的河流、湖泊也被禁止通航,並加以監視。這樣,西柏林變成了一個孤島,誰想在西柏林和西德之間旅行,必須要通過嚴格的邊境檢查。這同時解答了心中一個疑問,我原來一直不理解既然柏林圍牆這麼難以逾越,為什麼還有這麼多東德人前仆後繼的翻越這堵死亡之牆,在我想來,德國這麼大,柏林圍牆終究只是在柏林境內(否則就該叫德國牆了),如果想去西德,總會有其他辦法,現在才知道,所謂的西柏林只是嵌在東德領土的自由區。小鵬:柏林圍牆倒塌之前你住在哪個柏林呢?薩碧娜:我和媽媽住在東柏林。小鵬:那後來柏林圍牆倒塌了,東西柏林可以自由往來,你覺得哪個柏林更好呢?薩碧娜:要說繁華,西柏林那邊更好一些吧,畢竟人家得到美國那麼多年援助,經濟實力強。而東柏林這邊還保留着很多民主德國的痕迹。柏林的特殊歷史,也造成了與眾不同的城市景觀,柏林有兩個市中心,東柏林一個,在亞歷山大廣場(Alexanderplatz),西柏林一個,在動物園火車站(ZooStation)附近。在Zoo那邊你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的寫字樓,世界頂級品牌專賣店,這些在東柏林就很少;而在亞歷山大廣場那邊你能夠找到馬克思恩格斯的雕塑,這在西柏林就是肯定不會有的。(這兩個市中心我都去過了,也的確是這樣)小鵬:柏林圍牆被推倒的那天,你是不是很激動?薩碧娜:那當然了,我現在還能清楚記得那天的情景。那天白天(小鵬註:1989年的11月9日)其實也沒什麼不同,跟其他日子一樣。可是晚上8點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東德電視台都在轉播我們市委書記的一個電視廣播。他宣佈,民主德國政府將廢除東德人旅行自由的限制,這一決定馬上生效。天!這意味着分隔了整整28年的柏林人終於可以自由往來了。當時我和媽媽都很激動,而且發現本來已經安靜下來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我也坐不住了,跑到大街上,混進同樣興奮的人流。起初我們還不知道去那裏,後來大家不約而同的朝柏林圍牆聚集。我們走到一個邊檢站,那裏已經聚集了幾千人,所有人都在高喊着:自由!自由!自由!(薩碧娜越說越興奮,可能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說“自由”時用的竟是德語Freiheit)邊檢站的長官不敢放我們通過,因為一切來得突然,我們看到他表情十分尷尬,一會打電話,估計是在跟上級請示,一會又過來安撫我們。後來,就像大家知道的,柏林圍牆在那夜倒塌了,無數東柏林人涌到西柏林,去和他們失散多年的親人團聚。後來我和媽媽也去過西柏林,可是我沒有找到父親。(說到這裏,我看他神色黯然,出於禮貌,沒有繼續追問)這時我們乘坐的S班地鐵已經到了亞歷山大廣場站,柏林電視塔就在廣場中心。我和趙鯤要上塔參觀,和薩碧娜互道再見。德語的再見(Wiedersehen)和漢語語義十分接近。Wieder是“又一次,再”的意思,Sehen是“看見”的意思。我們知道再次見面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不過我倒是衷心希望薩碧娜可以和她的父親Wiederse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