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比如,太子妃郭氏不得寵,太子寵愛的是常選侍。
比如,姚淑女是太子妃的人,她和常選侍不睦,因為她懷疑之前的滑胎是常選侍動的手腳。
比如,東宮裏還住着一個姓葛的通房宮女,她原是恭妃跟前的大宮女,早些年被賞賜給了太子,雖然只是一個通房,可礙着恭妃的面子,太子妃對她也是極好的。
秦殊聽着,在心裏頭一一記下了。她不知道紅蕊背後是不是另有主子,可紅蕊既然說了這麽多,總不會都是假的吧?多聽一些總沒有壞處。
在小院子裏待了整整兩天,秦殊才見到旁人口中的太子妃郭氏。
也許是因為常年身居高位的緣故,郭氏周身都透着一股雍容貴氣,雖然只穿着一件淺藍色的常服,還面帶笑意的坐在軟榻上,可秦殊就是覺得,郭氏骨子裏就是那種很厲害的女人。
偷偷深吸一口氣,秦殊緩步上前,很規矩地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婢妾見過太子妃。」
郭氏見狀,點了點頭,視線在她身上打量片刻,見她恭順地垂着頭,衣着裝扮也是很普通,眼中多了幾分笑意,語調柔和地道:「怪不得連皇上都說你規矩,可見宮裏的規矩學得很不錯。」
秦殊聽見這話倒是詫異了一下,才想到那日大殿上,皇上好像是說過那麽一句話,原話好像是——「倒是個規矩的。」
見秦殊面露詫異,郭氏便笑道:「起來吧,你年紀還小,用不着什麽話都琢磨。這宮裏頭什麽都好,就是規矩多,難免拘束了些。」
聽她叫起,秦殊行禮謝過後這才站起身來。
郭氏掃了秦殊一眼,微微笑了笑,轉頭對身旁的嬤嬤道:「去拿一碟芙蓉糕過來。」說著回過頭來對秦殊柔聲道:「咱們一邊吃點心,一邊說會兒話,你也不必拘束。」
秦殊順從地點了點頭,可她心裏頭哪會不知道吃點心是其次,主要還是在說話上,想到這,她就有些忐忑不安了。
郭氏雖處處透着和氣,但能順順噹噹地坐上太子妃這個寶座的,哪裏會單純的想和她說一會話?
郭氏吩咐身邊的宮女給她賜了座,見她坐下了就道:「聽說你家裏是在南邊,來宮裏可還習慣?」又說:「若有什麽不習慣的,盡可說給本宮聽。殿下平日裏忙,甚少管後院的事情。」
秦殊小聲地回了話,這樣一來一回,心裏的緊張自然少了幾分,不過每說一句話,還是要在腦子裏轉一轉,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郭氏。
不多時,就聽外頭傳來一陣急急忙忙的腳步聲,有個宮女掀起帘子進來,稟告道:「太子妃,殿下過來了。」
這裏能被稱作殿下的,只有太子一個,秦殊一聽,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急忙站起身來,臉上帶着無法遮掩的緊張和局促。
郭氏細細打量了秦殊片刻,這才笑着責備道:「真是孩子氣,你既進了東宮,哪裏需要避諱。」
說話間,外頭就傳來一陣請安聲,「奴婢(奴才)見過殿下。」
聽到這聲音,郭氏也跟着站起身來,笑着迎了上去。
而秦殊也跟在她身後迎上前去,趁無人注意時微微鬆了一口氣。心道,方才她若不表現出局促不安的樣子,郭氏心裏頭不知道要怎麽想她呢。
「妾身給殿下請安。」郭氏才走到門口,便有人掀起了帘子,一個身材修長,周身透着一股超出年齡威儀的男子走了進來。
秦殊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跟在郭氏身後跪了下來。
太子抬了抬手,示意郭氏起身,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秦殊。
郭氏見太子的目光落在秦殊身上,莞爾一笑,開口解釋道:「這就是皇上新指進來的秦氏。」
聽着郭氏的話,跪在地上的秦殊連忙開口請安,「婢妾見過殿下。」
就見太子嗯了一聲,不甚在意的收回視線,徑直朝前方走去,郭氏見狀,朝秦殊使了個眼色,秦殊這才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站到一旁。
她一個小小的淑女,在這裏只有站着的分兒。
秦殊看着宮女端茶上來,郭氏親自接過遞到太子手中,舉手投足間無一不透着恭敬,心裏不免感慨了一聲,這皇家的媳婦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太子伸手接過,輕輕抿了一口,隨口吩咐道:「明日你領着王氏去鳳鸞宮請安吧。」
聽着太子的話,秦殊瞧見郭氏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了一下,然而不過片刻的功夫又微笑道:「妾身想着也該如此,王妹妹本是皇后的親侄女,皇後娘娘有意讓她伺候殿下,心裏頭自然惦記着。」
秦殊聽着郭氏的話,不禁有點詫異,同在一個院子裏住了這麽久,她還真不知道王佩徽是王皇后的親侄女,這背景也太厲害了些。怪不得王佩徽總給人端着架子的感覺,和院子裏的幾個女孩也說不到一塊去,原來人家是早就內定的太子才人了。
果然,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都是要拚出身的。出身好了,出路自然就好了,當太子的小老婆自然比當皇上的小老婆要好得多。
而且秦殊早就聽說了,太子已經連續兩日歇在王佩徽那裏了,恩寵不可謂不重。
聽着郭氏的話,太子點了點頭,又喝了幾口茶才道:「母妃這幾日病着,過些日子再見吧。」
這話秦殊雖然有些聽不明白,可她能感覺得出氣氛有些怪怪的。
她知道太子的生母是恭妃,按說太子納了妾室,對恭妃這個當婆婆的,怎麽也要去見一見的,可恭妃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
秦殊才剛想着,就聽郭氏應了聲是,別的,一個字都沒多說。
太子坐了一會就離開了,送走太子後,郭氏看了一眼規規矩矩站在那裏的秦殊,很寬厚地說:「又跪又站的,怕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聲音雖然依舊溫和,可秦殊卻從郭氏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淡淡的不耐,秦殊自認表現良好,所以這不耐顯然不是因為她。
秦殊覺得,多半還是因為王佩徽吧,妾室得寵,當正妃的心裏頭不會沒有想法,尤其是在皇家這種處處都講究利益的地方。
秦殊應了聲是,福了福身子,這才轉身離開。
秦殊剛走,郭氏就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孫嬤嬤,沉聲道:「你瞧着怎麽樣,可是個好的?」
孫嬤嬤若有所思地說:「方才她見了殿下,瞧着也規矩,她年紀小,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郭氏聽着,點了點頭,突然嘆了一口氣,「王氏一進來,這往後可就有得熱鬧了,沒瞧着連母妃都病了,皇後到底沒有嫡子,總想佔着嫡母的身分和殿下親近。」說著,又喃喃道:「這往後還不定會怎樣呢。」
瞧着自家主子眼裏的擔憂,孫嬤嬤的臉色也很是凝重。自家主子的處境是越發艱難了,萬一皇後娘娘真動了什麽心思,主子怕是得不了好,所以王才人那裏無論如何都要防備着,倘若真讓她得了太子的心,主子就更憂心了。
再說,主子這幾年只生了個姐兒,雖說太子也寵着,可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兒子相提並論。
孫嬤嬤想着,忍不住在心裏頭嘆了一口氣,主子自打生下姐兒後,竟再也沒有過身孕,請太醫來瞧,也看不出有什麽問題,只開了方子讓好生調養着,這都好幾年了,還沒有什麽動靜,如今又多了個王才人,真是急也急死了。
另一頭,秦殊從郭氏的住處里出來,一路回到自個兒房裏,沒事就使勁琢磨着太子那句話。她想了想,覺得恭妃生病應該是假的,不然太子這個當兒子的不會一點都不着急。
而此事分明和王佩徽有關,王才人、王皇后、恭妃……想着想着,秦殊覺着自己有些想明白了。
太子是恭妃的親兒子,按說恭妃便是王佩徽正兒八經的婆婆,可偏偏恭妃上頭還有個王皇后,而王佩徽恰恰又是王皇后的親侄女,更重要的是,王皇后至今沒有嫡子,往後想見也不會有了,所以王皇后對太子很好,好到讓自己的親侄女當了太子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