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暈黃的燈光,寒冷的天氣讓人昏昏欲睡,時針來到九點,附近住戶竟然一一關燈了,整條街很快的就只有路燈陪伴着她,這是不是表示她也可以打烊並準備「落跑」了?
她走到書店右側的起居室,頂上毛髮旺盛的徐恩叡仍睡得熟,大概是覺得冷,身上又未蓋被,故蜷成了蝦米狀。
「那個……老闆?」董珈翼上前跪坐,搖搖沉睡的徐恩叡。「請問可以打烊了嗎?現在九點了。」
徐恩叡一臉迷糊樣的坐起身,鼻頭動了動,嘴巴張大。
董珈翼駭然往後退,但已經來不及了。
「哈啾!」徐恩叡打了一個驚天動地大噴嚏,瀏海都飛揚起來了。
董珈翼緊閉着雙眸,覺得自己一身都是病菌了。
「好冷!」徐恩叡打了個寒顫,環抱雙臂,奔入另一間房間。
董珈翼見狀忙跟上去。
「別進來!」發現跟隨的她,徐恩叡大吼。
潔白雙足連忙煞車。
「老闆,我是要問可以打烊了嗎?」
「隨便你。」徐恩叡關上房門。
隨便她?
「那我打烊了喔。」
「隨便啦!」
這老闆還真「隨便」,這書店真能賺錢嗎?
她如果真在這工作,會不會領不到薪水啊?
管他的,這都跟她無關,她已經準備要「落跑」了。
董珈翼先到外頭仰望隔壁二樓,確定屋內燈光已滅,那名叫「又生」的伯伯應該已經入睡,才從櫃枱后的房間拉出行李,小心翼翼的往外拖。
關掉燈,合上兩扇和式木門,人尚未轉身,就聽到幽幽聲響。
「你要去哪裏?」
那沉老的嗓音就發自身後,董珈翼大氣都不敢喘了。
「伯、伯伯,你還沒睡啊?」被逮個正着的她回身尷尬乾笑。
「我說過我會監視着你的。」老伯伯指着路燈上的攝影機,「看到沒?攝影機,影像會傳到我房間的,這門口的動態我可是一清二楚。」
「伯伯,你這是偷窺吧?」還有監視攝影機?
「啥偷窺?」老伯伯破口大罵,「我是警衛,維護恩叡人身安全、預防宵小入侵。」
兩年前,徐恩叡在此買下了住所,見老伯伯退休后每天閑閑沒事幹,提議當他的警衛,幫他守護一屋子書,由於徐恩叡人怪怪的,老伯伯當他是神經病,沒理他,於是徐恩叡丟出要老伯伯以他最擅長的象棋來對戰的賭局,輸了就當他的警衛。
老伯伯下棋從未遇過對手,沒想到第一次就在徐恩叡手上吃到敗仗,他不服氣,硬是再下了數盤,從早晨戰到天黑,戰績五十六輸零勝,他不得不甘拜下風,也對這個並不會因為他是老人家就放水的小夥子產生好感。
接着,徐恩叡又請他幫他找個能替他料理三餐的女人,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對於有外快可賺,一口就答應的家庭主婦柳嬸身上。
不過因為徐恩叡的作息不正常,柳嬸無法完全配合他那不知幾點才會起床的亂作息,所以常常餓肚子,這也激發他想另外找人為他煮飯的主意。
而雜貨店的老婆婆是老伯伯讀高中時心儀的代課老師,可惜老婆婆年紀大了,別說記憶了,連頭腦都不靈光了,老伯伯只能黯然神傷的默默陪在親人皆亡的「女神」身邊。
「警衛?!」董珈翼吃驚望着一臉正氣凜然的老伯伯。
這間沒人光顧的書店竟然還聘用警衛?
請問你領過薪水嗎?
董珈翼真想確定是否真有錢可領,不過想想既然她要落跑了,問這麼多幹嘛?
「就是。」老伯伯雙手環胸,昂起頭,挺起背脊,還真有門神尉遲恭的嚴厲模樣。「你給我進屋去,別想亂跑!」
「可是……可是我沒說我要留下來啊。」
「你都被錄取了!」還想狡辯!
「錄取不代表我一定要做啊!」哪有強迫中獎的啦!
「現在的年輕人真沒責任心,都錄取了還不做,是在整人的嗎?那張徵人啟事貼在那這麼久了,好不容易有人來,別想我會這麼簡單就放你走!」
這位老伯伯的意思是,這間書店一直以來都找不到店員?^
想想也是,有怪老闆、兇悍的老伯、莫名其妙不知在唱哪出大戲的婆婆,只有一個大嬸勉強算正常,此地還是不宜久留,腳底抹油才是上策。
董珈翼「落跑」的意志更堅定了。
「許伯。」徐恩叡打着呵欠走出來,「她要走就讓她走吧。」
「怎麼可以這樣就讓她走?」老伯伯瞪大不贊成的眸。
「她若沒那個意思,強留人家下來幹嘛?」徐恩叡拉長手臂過頭頂,做起伸展體操來。
雖然徐恩叡非常非常非常希望董珈翼能留下,但見董珈翼辭意堅定,強扭的瓜不甜,硬把人留着說不定對他心生怨慰,放她一個海闊天空,也許他日還可再相逢。
嗚……姜太公果然不好當,難怪七十幾歲才成為周文王的能臣。
「那我可以走了嗎?」董珈翼指着外面。
「不過。」徐恩叡又忽道。
還有不過?
董珈翼擔憂他該不會準備給她出什麼難題,得過五關斬六將才准走人了。
「先幫我煮個消夜吧!」徐恩叡抓住董珈翼握着行李箱握把的手,「我快餓死了!」
還要煮消夜才能走?
董珈翼的嘴角微微抽搐了。
因為柳嬸提了兩大袋的食材過來,所以徐恩叡的冰箱現在是爆滿狀態。
董珈翼隨意挑了雞肉、蔥、蔬菜跟米煮了一大碗的雜燴粥給徐恩叡。
熱騰騰的粥還冒着煙,徐恩叡迫不及待拿起湯匙,啼哩呼嚕的一下子就吃掉了三分之一。
這個人的舌頭是鋼鐵做的嗎?
一點都不怕燙的?
東西煮給他吃了,她總不用整理廚房了吧?
「那我走了。」董珈翼作勢起身。
「等等。」
又要幹嘛啦?
董珈翼心想,該不會他肯讓她走是敷衍的,讓她放下戒心的手段,其實會拿一個接一個的要求來阻止她離開?
徐恩叡在口袋裏東摸摸西摸摸,又在抽屜里東翻西找,終於找到了一張五百元紙鈔。
「今天的薪水。」徐恩叡將紙鈔放到她面前。
徐恩叡的手指壓着紙鈔遲遲無法離開。
她的廚藝真是好,不管粥或面都煮得讓人想罵髒話的好吃。
他……他他他……不想放手啊……
董珈翼瞪着那張咖啡色的鈔票。
「我今天這樣有算工作?」她好像也沒幹嘛,只是在發獃,時間也只有短短的兩個多小時啊。
「有啊。」徐恩叡彷彿壯士斷腕般的將紙鈔往董珈翼的方向一推,抱起雜燴粥,走向「閑人勿進」的房間,「出去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門鎖上,鑰匙在花盆下面。」別了,鮮魚。
徐恩叡關上門,整間房子變得寂靜無聲。
董珈翼小手按在紙鈔上,緩緩收攏,拿起鈔票放在錢包里。
錢包裏頭沒有多少錢,她走得匆促,又沒有離家出走的經驗,現金帶得不多,只有幾千塊,夾層內唯一一張提款卡,裏頭約莫五萬左右的存款,是無法撐太久的,所以她得趕快找到工作跟住宿之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