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歡:“明月不常滿,大海真能容”(圖)
“明月不常滿,大海真能容”
吳歡
爸爸吳祖光先生於2003年4月9日心臟病突發病逝,終年八十六歲,日子竟然和媽媽新鳳霞女士過世是同一天,那是在1998年的4月9日。
這種驚人的巧合,發生在這樣兩位大藝術家身上,所有親朋好友都在問:“是真的嗎?”
真的!確實是真的!
為此,連我這個做兒子的也覺得不可理解。太戲劇化了,我懷疑是否真有神靈在左右這一對驚才絕藝、曠古空前的神仙美眷。
“明月不常滿,大海真能容。”
知父莫如子。在追悼會上,我突然有所悟,媽媽和爸爸是一個靈魂,屬天作之合。媽媽去世后,爸爸從當年的神童才子,而後的睿智老人,突然變得沉默木訥,繼而三次中風,不良於言。他一生遇到的世事滄桑,充滿光怪陸離的變數,詭異奇譎的色彩,然大義之忍,並非不怒,怒而忍於大義,乃真賢人。
爸爸一生為家為國,有情,有義,有氣節,有脊樑,更有一顆熱烈純良愛我媽媽的心,媽媽是他的命脈,媽媽離開了,使他完全沒有了活力。媽媽去世的這五年,是爸爸無法生存的五年,其痛苦的程度遠勝過他一生所經歷的全部坎坷。他已無路可走,他的選擇,只能是去找我的媽媽。日子是天定的,也是他冥冥之中接受的,並帶有某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自殺色彩,體現了他“生正逢時,死不介意”的特殊品格。
4月9日也是在中午時分,爸爸命令自己一腔依然烈如岩漿地火般的鮮血,衝破了確已衰老的心臟,完成了一個大藝術家最後一次能夠徹底表現人性的輝煌壯舉。
大詩人邵燕祥先生有詩讚曰:“滿懷憂患滿頭霜,大丈夫唯吳祖光,堪佩立言兼立德,生正逢時憶國殤。”
吳祖光於瀑布前
在父親去世一百天的時候,媽媽託夢給我,爸爸在天上已經和媽媽相聚,他離不開媽媽,他倆有太多的坎坷,太多的苦難,所以才有太多的恩愛,太多的情。媽媽讓我放心,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圓滿了,不會再有任何事情干擾他們了,並囑咐我不要調皮搗蛋,五十歲的人,該成熟了。
爸爸去世后,國內外無以數計的朋友們在各種媒體上寫了大量紀念文章,在這裏我要深深地謝謝他們。但我自己卻一直沒有寫任何回憶的文字。這是第一篇,離爸爸去世,已整整半年了。
原因是我至今還固執地認為,爸爸依然在世,他並沒有死去。然而,他終於不在了。人生是很主觀的,有時對客觀可以採取不承認的態度。但客觀就是客觀。“吳祖光、新鳳霞”已經化作無形隨風飄去了,但他們並沒有消失,相反,他們的形象已經在社會上被無限放大,並已變成中國乃至世界上的一對非常偉大、非常經典的愛情符號,他們已經成為了人類極有象徵意味的,永遠的故事。在中國近現代歷史最充滿詭異、變數的年代,曾經有過一對可歌可泣的藝術家夫婦,那就是我的爸爸吳祖光和媽媽新鳳霞。
“賀家父永生霞光萬道,喜先母長伴風月同天。”
如今,爸爸在20世紀30年代重慶時期的老朋友,八十四歲的常君實先生主編了這本《一輩子——吳祖光回憶錄》,命我寫序,乃有此文。
爸媽的老友刁光覃、朱琳二位前輩的公子,刁小林仁兄成了本書的責任編輯。鄂力同志也為本書的出版出了力。
為此,我代表家人,深深感激常老和小林兄,也感激日後看到這本書的讀者諸君。
2003年11月10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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