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靈谷
穿堂風吹過，將二人都吹得格外清醒。
凌輝終於放開了緊握着蕭莜的手。
他對於退婚一事的反應，平和得令她始料未及。而他自己，也從沒想過只是這麼簡簡單單就能放手。
眼前的女子，他在她十歲上下便熟識了。望着那率性而明媚的眼睛，他的心裏總會安靜下來。一如此刻，她笑容明凈，腳步輕快，像是一下子拋去了所有的包袱。即使從某種程度徹底否定了他，他也完全生不出恨意。
只有淡淡的遺憾。
“莜莜……”於是他不由自主輕喚出聲。
蕭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生得一雙細細長長的丹鳳，天生透着股機靈狡猾勁兒。沉褐色的瞳仁有琉璃般的透亮，映着遙遙天光，他想就這麼永遠對視下去。
可他終是笑了笑，搖搖頭，甚至連她要退婚的理由都不問，只是輕柔地替她撫平外衫上的褶皺：“路上慢點，少管別人的事兒。”
“知道了知道了！”蕭莜面上多出了不耐煩，孩子氣地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揚起手向後揮了揮。
出了街口，她並沒有回蕭宅，反而向著人煙漸稀的另一個方向而去。
手掌下意識撫過腰間劍柄。她仰頭望了望天，也不知這麼好的天色是不是在慶賀她成功使得凌輝妥協了。
“老娘的未婚夫可不是人人都能當得的……”她現下倒有些不甘了，但並不後悔。
她原就沒打算讓凌家摻和進那些殘酷詭譎的事件中來。
“退了也好，一了百了。”蕭莜自我安慰道。以她的斑斑劣跡，足夠凌輝編排一大通理由來堵長輩們的嘴了。這婚一退，兩家便再無瓜葛，她也少拖累別人。
一路上想着，已到了約定地點。
來見她的依舊是朱恩。他身着廣袖交領素色儒袍，若不看那一頭晃眼的金，還真似哪家的文秀書生。
一畔，金毛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曬太陽，見她走近，抬起頭嗅嗅，又懶懶打了個哈欠。
“你這狗還活着呢？”蕭莜忍不住揶揄道。
“能睡能吃，康健得很，不勞蕭姑娘費心。”朱恩微微笑着，碧色深邃的眸子彎了起來，像是聽不懂她的話意，半點兒也不生氣。
蕭莜很是不解。這人明明同凌輝一般有着溫文爾雅的氣質，可偏偏笑起來的時候截然不同。凌輝那是百般體貼善解人意，這個朱恩……狡猾做作、萬分欠揍！
她彎下腰想去摸金毛，沒料到這狗似成了精的，一骨碌爬起來，踮着腳跳到朱恩身後，翹着的大尾巴直晃悠，像在無聲地嘲諷她。
蕭莜氣笑了：“好你個金毛，上回見面時可不是這態度啊！”
朱恩笑道：“靈傀本就比一般寵物通靈得多，有各自的喜惡也是正常。這些等姑娘尋到自己的靈傀便明白了。”
喚靈使有各自的靈傀，據說是從一個叫幻靈谷的地方得到的。不是人人都能成功尋得自己的靈傀，不單是靈傀數量有限轉變率低難以契約，還因為每代靈使都看護着這個山谷，在其外設了數道陣法，旁人無法進入其中。
蕭莜既已答應上了他們的船，這些秘密，喚靈使眾自不吝告知。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來這外出幾日的機會，說說看怎樣才能最快完成契約？”她幾步跨到朱恩身側，同他並肩，金毛懶洋洋跟在後面，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
“少說也得三天。”朱恩掃了她一眼，“通靈之獸稀有，又要選適合自己的，哪能那麼簡單。考慮到谷內環境惡劣，我們給你安排了七日。”
“七日一到，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會強行將你帶出來。”他望着地上傾斜的影子，忽然停下了腳步，“蕭姑娘，雖然我們很期待你的加入，但血契靈傀還是有很大風險的。你大可依靠我等之力，沒必要親自對敵。”
蕭莜道：“我總不能搬到你們莊子裏住吧。自身有能力豈不是更好？那些人又殘忍又狡猾，防得了一時也防不了一世啊。”
朱恩贊同地點了點頭，這話不假。
“說說你這金毛怎麼契約的？”她偏過臉來瞧他，看得出這金毛犬平日裏極是聽話，甚至於朱恩一個眼神它就知道要做什麼，蕭莜不禁暗嘆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寵物。
朱恩笑起來懶懶散散的：“金毛……它當時纏了我整整三日，怎麼也趕不走，不得已便餵了它兩口血。”
“就這麼成了？”蕭莜驚訝道。
“成了。”朱恩深邃的眼睛彎了彎，“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蕭莜這會嘆出了聲來。
“這個嘛……”朱恩雙手揣進了袖中，仰頭望向天空，輕聲道，“你也不必太過在意，多的是無法契約的。就算真沒成，我們也能保證你的安全。”
蕭莜回頭看了金毛一眼：“上回閻夫人說，靈傀各有各的能力。阿妞的我見識了，那小東西速度快，撓人厲害，你的狗又是什麼能力？”
“撓人？”朱恩瞪大了眼睛，眼中飛快閃過一絲鄙夷，“你當真沒看出來，阿妞的能力是干擾對手的觸覺使其自殘？”
蕭莜頓時尷尬了，撓撓頭道：“真沒看出來。”
朱恩捂住了雙眼：“要不怎麼說即便是武林高手，任其武功出神入化，遇到喚靈使也是死路一條……”
“是是是……你看上去就比凜冬厲害多了，你的金毛又有什麼用？”蕭莜追着這個問題不放。
朱恩垂下手，沉默着走了十來步，方緩緩道：“蕭三小姐，您就別亂猜了。我不是喚靈使中的戰力，我是醫者，金毛的能力也是。它的唾液能迅速治癒任何體表的創傷。”
蕭莜聞言，不僅嘆氣，臉也垮了下來。
“白瞎了這魁梧身材。”
這話她自然沒有說出聲。
不過朱恩的體力卻是不賴，兩人行了一個半時辰（三小時），也絲毫不見疲態。
“這不是去莊園的路嗎？”看着眼前漸漸熟悉的景色，蕭莜奇道，“幻靈谷在莊裏？”
這顯然是條較偏僻的路，她上回來萬象莊園時並沒有發現這裏的入口。
朱恩笑道：“不然為何要在這裏選址？”他回身指着倆人剛剛走出的密林道，“在這裏面，巫老頭可是設了陣法的，不明就裏胡亂闖入，十之八九都出不來的。”
“這麼多門道。”蕭莜小聲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