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見她不語,穆池目光有些輕蔑的環視大堂一圈,隨後敷衍地抱了抱拳,便領着眾人直往屋裏而去,絲毫不將妙心堂的眾人放在眼底。

這便是京畿來的官兵,他們瞧不起他們這些鄉下村人,將他們看作是無知庸輩……俞念潔抿緊了唇瓣,粉拳隱隱握緊。

天色方黑下,風雪便隨之颳起,整座楠沄鎮如被冰封一般,入目所及倶是一片雪白。

銅盆里的炭燒得通紅,俞念潔抱着手爐,坐在窗邊的大炕上,低垂眉睫,尋思出神。

直至敲門聲響起,她方抬起頭,望向門口。

「俞夫人,我家大人想知道過去世子住在何處?這裏可有落下他的東西?」

俞念潔放下手爐,攏好披在身上的大氅,起身前去開門。

「你家大人為何問起這些?」她直視着態度目中無人的穆池。

「既是我家大人想知道的事,哪還需要什麼原因。」

感覺得出穆池對她的不以為然,俞念潔雖然胸中有怒,卻也只能隱忍下來。

「那麼,勞煩你回去稟報你家大人,我夫君的東西,除了我,誰也不能碰。」

「俞夫人,你這是在跟我家大人作對?」穆池冷冷的提醒她。

俞念潔抿緊唇瓣,掩在大氅之下的嬌小身軀,因為怒氣而起伏着。

「小婦不敢與王爺作對,可你也得弄清楚,這裏是妙心堂,是我的地方,任何人要碰我的東西,得經過我的首肯。」

「這些話,俞夫人自個兒去跟我家大人稟報吧。」穆池懶得跟她多費口舌,囂張的命令道:「還請俞夫人莫要再為難我,趕緊把白辰的東西交出來。」

「白辰?我聽你家大人說過,他可是原本的羲王世子,哪怕如今已不是了,你怎能這般喊他?」

俞念潔素來心細如髮,隨即從穆池的稱謂中,嗅出一絲不對勁。

自覺失言,穆池面上閃過一絲局促,隨即改口道:「不錯,我是跟夫人討我家世子爺的東西,還請夫人乖乖配合。」

「你家世子爺人在皇京?」俞念潔抓緊時機追問。

「這我不能說。」穆池又豈是省油的燈。

俞念潔微微一笑,仰起姣好的麗容,有條不紊地說道:「那你去跟你家大人說,白辰留在妙心堂的東西,除了白辰與我,誰也碰不得,哪怕是皇太子來了也一樣。」

見她百般抗拒,態度如此不敬,穆池登時被惹惱了,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怒目而瞪。

這一幕,全落入不遠處游廊上的湛子宸眼底。

他一身玄黑滾白狐毛大氅,立於燈下,面無表情,偶爾幾朵雪花飄過眼前,掩不去那雙漆黑銳亮的目光。

他望着與穆池起了爭執的俞念潔,見她被抓住了手腕,嬌顏怒紅,秀眉緊蹙,原是無動於衷,不覺有什麼。

可莫名地,他的胸口如遭重擊,陡然湧現一股鈍痛感。

他皺眉,這點痛尚不至於令他有所動作,可古怪的是,當他看見俞念潔被穆池扯住手臂,一把從屋裏拉了出來,身子一個趔趄,跌倒在地時,那股疼痛感竟然無端加劇。

體內好似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在怒吼、痛斥,他被動的感受着,隨後竟然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竟然成了奔走,然後來到穆池的面前,體內有另一道力量箝制着他,阻止他停下。

而後,他看見自己伸出手,粗魯地推開了穆池,彎下身扶起了俞念潔。

「大人?」退了數步的穆池,一臉詫異的低喊。

俞念潔美目圓瞪,不敢置信地望着將自己扶起的男人。

湛子宸雙手緊扶着俞念潔,面色卻異常陰沉,連自己也無法解釋此刻的行徑。

他僵在原地,動也不動,目光灼灼地凝視着面前的女子,他總覺着,這一刻雙眼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另一個人」……

不!不可能!

驀地,湛子宸俊臉一陣扭曲,如同惡鬼般的猙獰起來。

「啊!」下一瞬,他扶在俞念潔肩上的雙手扭抓成一團,將俞念潔捏疼了,跟着發出痛呼聲。

「大人,請放開我……」她掙紮起來。

看着眼前的男人滿臉冷汗,高大身軀僵硬地弓起,雙手卻緊抓她不放,饒是冷靜如她,亦不由得心生恐懼。

湛子宸張開了嘴,似想對她言語,聲嗓卻哽在喉頭,怎麼也出不來。

他雙眼赤紅,大口喘息,好似就要斷氣那般的痛苦。

「大人!」穆池見他臉色不對,連忙湊近欲攙扶。

怎料,湛子宸猛地一個揮臂,竟將穆池攆飛了五步之遠,硬生生跌坐在雪地里。

俞念潔見他好似發了狂,力大無窮,當下又驚又怕,偏偏一肩又遭他大手箝制,動彈不得。

「王爺……你怎麼了?」她逼自己沉住氣,好聲好氣地詢問。

從那雙晶亮的烏眸中,看見自己陰鬱可怖的臉龐,湛子宸能感受得到,體內那道亟欲掙脫掌控、狂亂的力量,在她恐懼的凝視當中,逐漸消退。

湛子宸瞪着被他牢牢箍在掌里的女人,他試着尋回自己的聲嗓,卻怎樣都無法如願,直至他喊出那個名字——

「念潔。」

聽見他這聲近乎啞透的撕喊,俞念潔先是一楞,尚未回神,那惡狠狠瞪着自己的男人,忽然眼一閉,龐然身軀倒落而下。

她屈膝蹲下,雙手將他抱住,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同時,她圈在他背後的那隻手,下意識地探向他的後頸……

顫抖的纖指,撫按過那道突起的疤痕,再三確認那份真實的觸感。

這一刻,她的眼中不再只佈滿驚惶,更多的是淚水與迷惑。

從夥計手裏接過托盤,繞過紫檀嵌玉座大插屏,穆池將冒着熱煙的葯湯端進了裏間。

榻邊,俞念潔手握濕錦帕,為床上昏迷不醒的湛子宸擦去滿臉冷汗。

「夫人,葯來了。」一改先前的囂張無禮,穆池垂着眼將葯遞過去。

俞念潔卻沒有太多心思放在穆池身上,對於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改變,更是毫無所覺,只是自顧自地,舀起碗中黑稠稠的葯湯,一口口喂湛子宸喝下。

「王爺出現這樣的病症已經多久了?」喂完葯,俞念潔將碗往茶几一擱,抬眼望向退至後方的穆池。

穆池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估量着該吐露多少實情。

俞念潔復又問道:「這樣的病症,經常發生嗎?」

「不常。」穆池總算開口,卻也是謹慎寡言。

但凡攸關湛子宸病情的事,他便格外小心,俞念潔不笨,幾次交涉下來,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殊不知,穆池對湛子宸的病情越是謹慎發言,越發引人疑竇。

「王爺可曾經對誰做出這樣的事?」

「夫人指的是什麼事?」穆池不解。

俞念潔垂眸,望着自己的肩,不必翻衣查看,光憑感覺便知肩膀一帶的肌膚已瘀青發腫。

穆池隨她目光望去,自然當下明了,隨即皺眉回道:「王爺不曾在病發的情況下,對任何人失態。」

「再請教穆公子一件事。」

「夫人請說。」不知出於何因,此時穆池看待她的目光,既敬畏又忌憚,矛膚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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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歸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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