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芳蹤難覓
“我操你祖宗!”我心裏一痛,騰地從地上爬起,向那人撲去。
那人嘿嘿怪笑,將宋大有往我身上一推,就地一滾,又消失在林子裏。
我咬得牙齒格格響,卻不敢再追上去,見宋大有臉上已無血色,胸前的血跡仍在不斷地往外淌,慌忙用手去捂,捂得兩隻手滿是溫熱的血,急得眼淚啪嗒直流。
“小成哥,帶我回去。”宋大有伸手摸了下我的臉,“我想回去了。”
我心如刀絞,渾身顫抖地將她重又背起來,飛快地往村口趕去,邊跑邊哭着在她耳邊低喃道:“大有,你不可以睡。千萬別睡,聽見沒有?你是我媳婦,我還沒娶你過門。我不許你死,你聽見沒有?”
“小成哥……我好累。”宋大有氣若遊絲地在我耳邊嘟噥了一聲,過去那隻抓着我的帶着溫熱的小手,也開始漸漸變涼。
我瘋了一般,背着她在漫天的火光中怒吼狂奔,只感覺頭頂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彷彿就此崩塌,終於堅持不住,噗通跪地,號啕大哭起來。
宋大有在我身後,慢慢垂下了腦袋。
我從未想過,她會就此離我而去。我曾經無數次地憧憬、幻想過我和她成婚的日子。我明知宋耀祖將她許配給我,只是權宜之計,但內心裏早已認定,她就是我江成的媳婦。
她懵懵懂懂看着我的眼神、她無助害怕時下意識拉着我的小手、她怕我喜歡上其他姑娘時吃醋的模樣、她擁着我說她喜歡我時的嬌羞姿態……過往總總,歷歷在目。
回憶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痛苦。
無邊無盡的傷痛,如同海浪般沖我席捲而來。我承受不住這窒息般的打擊,感覺胸口發悶,喉嚨里一陣腥甜,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腦袋如同撕裂般疼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在輕輕拉我的衣袖。
睜開眼帘,我見宋大有正坐在我身旁,一言不發地看着我,胸前的血跡已經將她淡綠色的長裙染成一片暗紅色。
我騰地坐起,抓着她的手放到臉頰上,不斷地央求道:“大有,大有!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好不好?”
宋大有默默地搖了搖頭,指了指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道:“小成哥,我要走了,照顧好自己。”
我伸手再要抓,她先我一步鬆了手,戀戀不捨地看着我,扭頭朝那人走去。
天色陰沉灰暗,似乎天還沒亮。我急得一把坐起,發現四周的場景微微有些眼熟,再一想,登時反應過來:這不是當初秦公子將我推下水潭底,洞道后的空間嗎?
難怪剛才一直覺得,站在遠處等宋大有的那個人影有些面熟,原來那人竟然是包小司。
她仍舊戴着那副冷冰冰的面具,站在河道對面的陰影里,一言不發。
等等……面具!
先前襲擊宋大有的那名男子,分明也戴着這樣一副難道鬼氣森森的面具。
莫非那人不是千面侯,而是同包小司一樣,也是泰山府君的手下?他將宋大有刺傷,又讓包小司將她帶走——難道有人看上了宋大有這條命,想用她換命?
我猛然想起宋家村着火前,師父曾特意叮囑我,什麼事也不用做,照顧好宋大有就好。莫非師父一早就知道,這些人的目標,其實是宋大有?可他既然知道,為啥不明了說?
我急火攻心,也沒考慮太多,起身沖她倆追去,邊追邊道:“包小司,你給我站住!”
“哼。”包小司從面具后發出一聲冷笑,根本不理會,拉着一步三回頭的宋大有,徑直往黑暗中走。
“站住!”我怒不可遏,“你們憑什麼帶走她?要換命換我的,把她放了!”
包小司不管不顧,拉着宋大有,往先前我倆跳入的暗坑中一閃,登時沒了身影。
我疾步上去,側身也要往那暗坑中跳下,卻“啪”地一下砸在水裏。身上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河水飛濺,迷了我的眼睛。
等我定睛再看,就見身下哪有什麼暗坑,分明是完整堅固的河床。包小司和宋大有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從我眼前消失了。
我渾身顫抖,自己也說不好是生氣還是害怕,徒勞地咒罵著包小司,用手去潑身下的河水,想讓這洞道后的暗河變得更淺些。
我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潑着潑着,我終於堅持不住,跪在河中,掩面大哭起來。
許是河水冰涼,讓我稍稍回過神來,我突然想起當初泰山府君給我的那枚骨符,慌忙掏出來,對着骨符大聲喝道:“泰山府君,泰山府君!你給我出來!”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竟和過去的自己很不一樣。
隔了有一會兒,四周依舊漆黑平靜。我氣急敗壞,以為這老匹夫不敢見我,怒火中燒,就想將骨符砸向岩壁,忽然覺得身下的河水好像淺了許多。
我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根本不在河中,腳下是乾燥的地面,心裏一奇,抬頭看去,就見自己不知何時,竟到了那泰山府君的大殿前。
殿裏陰森森的,陳設如初,卻不見那穿着大紅官袍的泰山府君,也不見當初那十個病癆子般的侍臣。正納悶間,就聽頭頂上方傳來一人暮鼓晨鐘般的笑聲:“你自己看不住的人,卻來找我的麻煩?唉,還是跟過去那般不講理啊!也罷,你既要她活,就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既已身死,自然是她的命數到了。”那人幽幽地道,“不過她之於你,好比你懸在那人頭上的一柄利劍。想要她活着,拿你的命來換。”
“好!”我不假思索地答應。
那人笑着道:“先別急着答應。對那些人來說,你的命可比她的金貴得多。沒有你,這事沒法徹底解決。你只要答應我,等此間事了,你自覺下來陪我。你這小娘子,我自會送她回去。”頓了頓,他接着道,“當然,我不會那麼快救活她。這對你對我,其實都是好事。”
我知道跟泰山府君這種人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肯答應救宋大有,我已經心滿意足,雖然心中仍舊充滿疑惑,卻也不計較了,咬牙道:“一言為定!”
“既是如此,你回去吧!”那人嘆道,“時機到了,她自然就會出現。”
我點點頭,正要問他,他說的那人是不是千面侯,眼前忽而湧來一大片白茫茫的水浪,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慌忙伸手去擋,感覺胳膊肘碰着什麼東西,火辣辣地疼,登時醒了過來。
我見自己躺在一張柔軟乾淨的大床上,身旁是滿臉焦急的季爻乾和一名素未謀面的中年漢子。那漢子見我醒了,沖我笑了笑,轉身出門去了。
季爻乾慌忙扶我起來,問我感覺怎麼樣。我沒空回他,掃了眼周圍,沒見師父等人,心裏一慌,問其他人到哪兒去了。
季爻乾臉色一暗,嘆道:“那些五雷鬼總算被師父控制住了。我們折返回去,見宋叔土屋裏有兩具燒焦的屍體,應該……應該就是宋叔和宋光宗的。村裡一片狼藉,已經沒活口了,連趕來幫忙的八門弟子,也都……也都沒能倖免。這次我們損失慘重,撈陰八門,活下來的沒幾個人了。”
說著說著,他已是淚流滿面。
“大有呢?”我急忙抓着他的手道,“你們沒看到她?”
季爻乾一臉茫然看着我道:“我們搜完村子回去,在半道上看到你昏迷倒地,沒見着大有。我們還以為你把她藏起來了。怎麼,她出什麼事了?”
我把和他們分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季爻乾氣得一拳砸在牆上,咬牙道:“又是千面侯!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放他走!”
我聽他這話古怪,問他怎麼回事。季爻乾一臉痛苦看着我道:“你知不知道,魯班門二當家莊有簡,其實去年就已經死了。”
“那……”
“對。”季爻乾面沉如水,“那日我們看到的庄有簡,就是千面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