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2)

十一(2)

魏忠賢主持重修了皇極殿,這個普普通通的工程在朝臣那裏變成了經天緯地的大事:“(魏氏)心忠捧日,志切補天。焦勞靡閑於晨宵,率作幾忘乎舄履。故能承累朝之堂構,成不日之經營,一人有攸躋之安,萬邦仰垂堂之象。”簡直如同再造國家的大功一樣了。既然如此大功,當然要加官進爵,於是魏忠賢被晉為上公。這是明代外姓大臣所能得到的最高爵位。天啟五年開始,朝臣們對魏忠賢的讚頌越來越多,很快變得鋪天蓋地。朝廷也因為魏氏的一樁樁大功不斷加以封賞。從伯而侯而公而上公,很快到達了最高爵位。同時,在魏家親戚中,一人封伯后又封公,一人蔭為正一品大員,一人從一品,四人正二品,三品以下不計其數。赤貧的佃戶魏家如今笏滿床,轉眼成為天下最顯赫的家族。魏忠賢先被稱為千歲,后被稱為九千歲,再後來居然被稱為“九千九百歲爺爺”,離萬歲之有一步之遙了。如此狂封濫賞,並不是完全出於貪慾,最主要的心理動機,還是魏氏心中那深深的自卑。在意識最深處,魏忠賢一刻也不能忘了自己出身至卑至賤,每天都在懷疑自己的能力,坐在這至高的權位上,他其實無時不在忐忑。雖然表面上赫赫揚揚,但心裏總是沒底,深夜做夢,經常夢到自己被人褫去權位,又成了一個赤貧的農民,回到早年住過的那三間破草房裏,原來的哥們又來取笑他,又叫他“傻子”。醒來后經常驚出一身冷汗。人貴有自知之明,庸人所缺的,恰恰是自知之明。魏忠賢一直期望出人頭地,他絕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差,甚至還認為自己頗為傑出。登上權力頂峰之後,最讓他迷醉的,還不是錦衣玉食,高官顯位,而是別人對他能力的肯定。別人的恭維一次次地灌溉了他乾涸以久的自尊心,一次次地幫他穩定住了心理平衡,讓他確信自己果然不凡。他漸漸地上癮了,對別人的恭維越來越饑渴。如果沒有這些恭維,他無法保持自己的心理平衡。這種上癮和毒癮是那樣的相似,只有劑量越來越大,才能滿足他不斷增長的要求。於是,恭維之辭越來越誇大,越來越離譜。由於缺少文化,那些在別人看來誇張得可笑的言辭他卻受用無比。他生怕別人發現自己的底細,其實他也生怕自己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底細,於是他只好變本加厲地虛張聲勢,構建一個高大完美的自我。然而,這種外來的支撐畢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魏忠賢不是徹底的白痴,所以他的內心經常在兩極之間搖擺。有時他覺得自己真的像別人所說的那樣無所不能,天生聰明,洞察一切;有時又覺得自己其實一無是處,不過是個廢物。和他的謀士們比起來,他明顯感覺自己腦瓜不夠用。這種情形多像一個酒精中毒者的表現,一會兒可能上了雲天,擺出一副崇高的姿態,作出許多宏偉的許諾,可是過了一會兒就可能變得怯懦絕望,卑躬屈膝。有一次,他的心腹不小心說了一句“外官謅哄老爺”,竟引得他“垂首冷笑,長吁短嘆,切齒曰:‘原來天下人都是謅哄虛譽我。’”,並且因此數日稱疾不起。僕人一句不小心的話竟然就打破了無數次讚頌支撐的心理平衡,由此可見魏忠賢的內心其實是何等的脆弱。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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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歷史的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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