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放縱的快樂使人身不由己(1)
都成了眷屬又如何《西廂記》的尾是這樣收的:[末唱][錦上花]四海無虞,皆稱臣庶;諸國來朝,萬歲山呼;行邁羲軒,德過舜禹;聖策神機,仁文義武。[么篇]朝中宰相賢,天下庶民富;萬里河清,五穀成熟;戶戶安居,處處樂土;鳳凰來儀,麒麟屢出。[清江引]謝當今盛明唐主,敕賜為夫婦。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願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這一大段借張生的玉口大拍唐皇馬屁,結合白居易的《長恨歌》稱唐皇為漢皇來考慮,這裏的唐皇應指元皇。這哪裏是寫戲,簡直是上給帝王歌功頌德的奏摺,描摹了一幅幅烏托邦式的動人場景,讓人反胃,反映了作為知識分子的王實甫一點血性全無的基本品質。可是就是裹在這樣通篇諛詞中的一句“願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卻成了後代有關《西廂記》造神運動的基點,文學史家和多情男女聯合獻演了一場誤讀名著,綿延八百年的肥皂劇。無疑,張崔最後完成了從一朝擁有到天長地久的跨越,但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尾都充滿了血和骯髒的東西,張生的待月西廂其實就是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在歌聲與琴聲中,張生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最終的“成了眷屬”只是張生和老夫人攜手的一場洗錢進行曲。因此,無論什麼樣的結局,都無法洗去籠罩張生全身的關於愛情的原罪。成了眷屬又如何?聽聽張生初見鶯鶯時的腔調吧:“他那裏盡人調戲軃着香肩……誰想着寺里遇神仙……雖不能竊玉偷香,且將這盼雲眼睛兒打當……”張生直奔主題,哪有一絲絲愛情在,完全是猴急浪子的無賴嘴臉。甜蜜西廂里的**狂歡從文學的血緣關係上看,關漢卿應該是張生的伯父,作為和張生同一家族譜系的關漢卿有一首江湖上名聲赫赫的曲子—《一枝花·不服老》,其中他直言不諱地聲稱:“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我還要向煙花路上走。”這其中當然有關漢卿先生對自身性功能的誇大和炫耀,又有值得我們探求的東西。在沒有偉哥和三鞭寶的時代,在理學第一個黃金時期剛剛退潮的年代,作為戲曲界頂尖高手的關漢卿,竟敢於公開承認自己金槍不倒且沒有一點羞羞答答,充分顯示了關漢卿文學之外風月場中的驚人實力。關漢卿雙料冠軍的形象給莘莘書生以巨大的精神壓力,並讓他們初步樹立起了超越的信念。關漢卿一舉揭開、摒棄了愛情的假面,引**登堂入室。關漢卿大聲宣佈:我告訴你們,上帝死了,**狂歡的大時代已經來臨!性和**終於以正面的形象登上了歷史舞台。關漢卿的供詞為我們理解那個年代提供了一把鑰匙。顯然,張生的形象可能更接近於當時知識分子的本來面目。老和尚的窺淫**,小和尚的愛出風頭,孫飛虎的恐怖主義,紅娘的陰暗心理,集結成強大的東風,催開了張生的命里桃花,成就了張生美色當前,決不放過,一切以上床為目的的心理訴求。大紅桃花像燈籠一樣把張生引向了**的天堂,終於使張生從對竊玉偷香的想也不敢想,發展到後來的實現了“把軟玉溫香抱滿懷”的壯志,使我們得以目睹古典版性解放的實物標本。西廂的花園裏,海棠慵懶濃睡,牡丹紛紛開落,率直的張生在享受着鶯鶯美妙的身體。且盡樽前酒一杯,哪怕歡情短暫,夜夜相思,相忘於江湖,何如今夜的相濡以沫;且點燃香爐上未盡的檀香,且留下唇間沒褪去的殘紅,今朝有愛今朝做吧,任那微風悄悄漫卷沉醉的輕紗,任那滿月無語穿過西廂的簾櫳。揆諸當時二人的情況,他們連婚前性行為也難以稱得上,最多算是今日甚囂塵上的一夜情,所以我們可以理解為什麼在張生得到充分滿足之後,居然連一句承諾都沒有。他們進行着真摯的**交流,他們沉湎在肉身的放縱之中,肉身的放縱讓崔張不能自拔。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