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王妃(3)
我們回到醫院,那裏已是記者雲集。柯林和我坐在我們和神父見面的那個房間裏。牆邊桌上的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聽出來是威爾斯王子的聲音,電話是他從巴爾莫勒爾堡打來的。“你一切都好嗎,保羅?”他問。“很好,王子殿下,謝謝你。”我記得我當時在想,如果說我一生中心情從來沒這麼壞過,那該會是多麼愚蠢的事情。“保羅,你將和我們一起坐女王的專機回來。我們6點鐘的時候能夠到達你那兒。王妃的姐姐簡和薩拉將和我同來。”他說。然後他又說了一些讓我激動得連再見都說不來的話。“威廉和哈里對你致以問候,女王通過我向你表示同情。”我問漢伯特護士我是不是可以再去看看王妃。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次心中有點底了。但當我走進去的時候,另一幅景象又呈現在我眼前,那是能給死者帶來尊嚴的圖景——王妃或許會說。她現在穿着黑色的裙子和鞋子,頭髮被吹乾,弄得很漂亮,她的手中握着特雷莎嬤嬤送她的象牙念珠。那天下午,查爾斯王子到了。他向我走來,我們都覺得沒必要再把心中的悲痛說出來。他站在我對面,手放在我的上衣領上,說:“你確定你一切都好嗎?”我努力地點了點頭。當簡·費婁斯夫人和薩拉·麥克科郭代爾夫人看到我的時候,她們向我跑過來,伸出手抱住我,哭了起來。就這樣,一個溫莎家族的人、兩個斯潘塞家族的人和一個管家,我們彼此安慰着對方。快6點的時候,我最後一次去那個房間。王妃的遺體已經被移到靈柩里去了。大西洋兩岸的人都寫了很多毫無根據的東西,說她曾經對我說,她希望自己被裝在一個有窗戶的棺材裏,這樣人們就可以看到她的臉。她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她的遺體是裝在一個有窗戶的灰色棺材裏,這個棺材又放在一個法國櫟木的棺材裏,棺蓋很堅硬;我被告知棺材上開個窗戶是為了符合法國的風俗。我和查爾斯王子、柯林·特伯特、簡夫人,以及薩拉夫人一起登上了女王的座機BAe146。我們一起帶王妃回家。我在飛機上坐在王子的助手馬克·寶蘭德旁邊,這是多麼諷刺。他當時是王子的代理私人秘書,是一個控制媒體的斯文加利①式的人物。在後來幾年裏,他在聖詹姆斯宮的指示下採用了煽動性的媒體策略讓公眾把卡米拉·帕克·鮑威爾斯當成了查爾斯的搭檔。我不知道他在飛機上幹什麼,我一句話也沒和他說。在機艙喝茶的時候,我感到很不舒服,因為我想到王妃被安置在我們下面,淪為了一件珍貴的貨物。飛機降落在倫敦北部的英國皇家空軍基地諾托爾特。我們踩着金屬舷梯心情沉重地下了飛機,一陣強烈的暖風把我們的頭髮都吹了起來。晨曦微露,我們在停機坪的邊上默默地站成一排。八名空軍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把靈柩從飛機腹部搬了出來,王室的旗幟蓋在它上面。他們慢慢地穿過停機坪向靈車走去。查爾斯王子面朝北方照看着威廉和哈里。兩姐妹和管家則負責保證王妃到達她的下一個終點:先是殯儀館,然後到聖詹姆斯宮的王室小教堂。三輛車列隊駛出機場,開上A40號雙向公路,載着我們向倫敦市中心駛去。一幕最令人驚奇的景象讓我從混沌中清醒過來,重新集中了精神。我們在行駛當中,其他的車都減速停下來。每個駕車、坐車的,都在道路的兩旁停下車,熄掉引擎,從車裏出來,站在車旁低下頭。這是通往市中心最繁忙的一條道路。人們在人行天橋上排成排往我們的道路上撒鮮花。我所能想到的正是王妃或許會想的。“他們不要為我停下來。噢,不要!”她會為此感到難堪的。我們來到倫敦的一個殯儀館,我見到了王妃的醫生彼得·維勒,他對我們每一個人都表示了慰問。“我現在必須進行驗屍,”他說,“這會比較困難。”“為什麼還要再驗一次屍?”我問,我知道在巴黎她的屍體已經被檢驗過一次了。“在巴黎的那次是在法國的國土上進行的,按照的是法國的法律。為了給我們的政府以滿意的交代,必須依樣再驗一次。”他說,同時還提到一些法律上的調查問題和一些必要的程序。1997年進行過一次驗屍,但是,直到2003年英國還是沒有展開過調查。王妃的遺體留在殯儀館過夜。第二天,我只有一個地方可去——和往常一樣回肯辛頓宮。管家面對着一個沒有女主人的家。那個星期一上午8點,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除去門上的封條。我現在回來守護她的世界。除了女傭莉莉以外,我成了8號9號公寓惟一留下來的人。莉莉想留下來做一些清潔工作,但卻坐在那裏打不起精神。米高·吉賓斯帶着一個棘手的任務過來找我。“保羅,聖詹姆斯宮的人讓我來收齊所有的後門鑰匙。”我拒絕了,從此就再沒人來提起過。那天晚些的時候,對王妃的僕從冷漠無情的處置顯現出來了。我知道了化妝師安吉拉·本傑明的遭遇。王妃十分欣賞她的新鮮方法、隨意的舉動和她的幽默感。當她像我們其他的人一樣回來工作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未經警察允許的情況下被監管了起來,她被告知去收拾屬於她的東西,而且當她從滾筒脫水機里把洗好的衣服拿出來的時候都被人監視着。她自己的悲傷似乎倒並不要緊。她在中午便回了德文郡,連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答案很清楚:她是一個熱心的性情中人,卻處在一個由一幫冷血無情的人控制的機械的世界裏。他們隨意驅逐你,就像要你對他忠心一樣容易。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