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劉媽媽聽得肉痛,雖然唐家有數不清的錢財,可有句話叫「坐吃山空」,少夫人平常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歡大量購置東西,這京城的珠寶鋪,成衣鋪,胭脂香粉鋪的管事夥計,沒有一個不喜歡她的。
「這簪子夫人一次都沒有戴過,絕對是嶄新的。」綠翠也忙保證,她專門負責掌管夫人手裏的錢財,雖然屢屢勸不聽,可她仍要儘力給夫人節省不必要的開支。
怎麼聽着她好似很窮?
唐枚看着一桌子的首飾,光這些賣出去也得有個千把兩銀子罷?她不禁起了疑心,正色道,「堂妹及笄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件事,買個新的又怎麼了?我難道連這點錢都出不起?綠翠,把我的家當都拿過來。」
她其實早就想了解自己的經濟狀況,現在正好就有了機會,便借題發揮。
綠翠轉身去了裏間,從紅木大箱裏取出一個黑檀描金彩繪的木盒子,外面掛着把小巧玲瓏的橫開青銅鎖。
鑰匙也是由綠翠收着的。
木盒一打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兩家鋪子的房契,唐枚拿起來,看到下面還有,翻開一看,是京城幾十裡外慶陽縣,兩百畝水田的地契。
尋常人家在她印象里,好似也最多有個十來畝地,兩百畝田應是相當於一個小地主了罷?按照正常的收支來算,一年可能會有兩三百兩銀子的進賬。
倒是不知道都種了什麼,唐枚來了興趣,她以前哪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偶爾坐車路過那些田野,也是轉瞬即過的。
她又往下翻,看到一個五彩斑斕的錦袋,沉甸甸的,打開來一看,有十個大銀錠和一些碎銀。
再下面還有幾張銀票,統共加起來也就五百兩銀子左右,這比她想像中要來得少。
看她偏頭思索,劉媽媽湊過來道,「夫人看到了罷,這日子是要計算着過的,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揮霍了。」
「是啊,夫人,那些借出去的要明年才能拿到利錢,除開秋收田裏得的錢,這些得撐到年底呢。」
借出去的錢?借給誰了?唐枚絞盡腦汁,卻愣是沒有回憶出什麼,她索性直接問道,「怎麼非得要明年拿?年中不行么?」
劉媽媽略帶責備的語氣,「我早說過了,大姑奶奶那鋪子不可靠,結果夫人非要幫忙,三千兩就這樣借進去……」她對這件事一直不滿,如今的唐枚比以前好說話,自是滔滔不絕,「大姑奶奶也是,當年陪嫁跟夫人一樣,也是兩家鋪子,結果不知怎的全賠了!如今又學人家開綢緞鋪,太太也不大讚成的。」
可唐枚跟這個姐姐感情好,她過來一開口,唐枚立刻就拿了錢出來,劉媽媽當時勸解,被她說成是挑撥她們姐妹倆的感情。
「當時就說好明年拿利錢的,現在要年中拿,夫人得去跟大姑奶奶商量。」劉媽媽繼續道,「其實也好,那家鋪子若是生意不錯,取這些錢算什麼?夫人倒可以問了試試。」
唐枚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原來自己的錢借了給唐惠開鋪子。
三千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也不知道每年給她多少利錢?
聽劉媽媽的意思,唐惠對管理生意不擅長,不然豈會把兩家鋪子都賠掉了?如今又開一家,自己的錢別收不回來罷?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唐枚,很多事情會想得很理性,而不是單從姐妹情的角度去考慮。
綠翠從盒子裏拿起一個四四方方的黑絨袋,從裏面抽出一紙借據來,「夫人,照上面寫的,若是半年的話,是有七十五兩銀子。」
唐枚一看,確實是正規的借據,按了印章的,利息是一分五厘,也就是說,她每年有一百五十兩銀子的利錢。
應該是比存在錢莊高一些,唐枚捏捏眉心,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既然都借出去了,總不好拿回來。
她讓綠翠把東西收收好,放回大箱子,取了針線,跟劉媽媽學起納鞋底來。
紅玉在旁邊瞧了,比劃了一下大小,覺得這鞋底好似小了點,就提醒道,「夫人,要不要重新剪裁一下?」一邊說一邊瞄向床前踏板上的那雙皂底黑靴。
那是白振揚的靴子。
唐枚抽起了嘴角,這丫頭莫不是認為她要給白振揚做鞋子罷?
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白振揚回來的時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他已經在外頭吃過了。
劉媽媽因為春梅的事情,對白振揚的看法更是一落千丈,這次也沒有叫唐枚等他用飯,先行就把飯菜端了上來,所以唐枚這時候也已經吃好了,給老爺夫人請安后,正歪在美人榻上看書。
見到他進了屋,她也沒有起來迎接。
白振揚叫兩個貼身丫環準備水,換了身乾淨的便服。
他站在書案前,長身玉立,俊美無雙,這樣的外表叫人看一眼都難以忘記,只可惜人品那麼齷齪!唐枚支起身,春梅的事雖然解決了,但白振揚做了那樣的事情,她斷不會叫他好過,且也要從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線索出來。
「你們都先出去。」
聽到吩咐,幾個丫環立刻放下手頭的事,走到外面把門帶上了。
白振揚擰起了眉,莫非一天都挨不住,就要跟他吵鬧了不成?但一想又不對,她哪兒會管什麼面子,哪次不是直接就張口動手的?
「春梅身體不舒服,還不想看大夫……」她想試探白振揚的反應。
春梅?
那個名字像一根針似的突地刺進他的心臟。
想起那個夜晚,白振揚臉頰邊的肌肉一陣亂跳,可嘴角卻慢慢,慢慢地翹起來,表情極其詭異,看起來既痛苦又後悔,既快意又殘忍。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唐枚心裏忍不住發寒,他怎麼看起來像個瘋子!
「怎麼?想讓她做我的側室么?」他慢慢開了口,聲音雖然暗啞,卻又帶着隱隱的興奮。
居然供認不諱,毫不躲避!唐枚不由愣住,她本以為白振揚是因為精蟲上腦才會做出這種強暴的行為,事後定然不會認賬,可是,竟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甚至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像是要跟她認真的商量一般。
唐枚發覺自己猜錯了一些事,她今日提起春梅,看樣子反而是白振揚喜聞樂見的,這兩天來,他第一次這樣有耐心。
他難道是真的喜歡春梅不成?
不,並不像。
唐枚笑了,「夫君你在說什麼呢,我只是知會你一聲,可能要找新的丫環來。」
忽然就轉變了態度,白振揚確信她是知道真相的,不然豈會跟他提一個丫環的事情?可竟然能如此冷靜,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這種意外讓他分外的痛苦起來,明明這時候痛苦的該是她!
身邊的丫環背叛自己,她那樣驕傲自大的人,應該早就暴怒的好像一個瘋子了!假若他再願意把春梅納為妾室,她恐怕會把春梅直接殺了!
白振揚盯着眼前的唐枚,一雙眸子像是要迸裂開來,十分的怕人。
唐枚撇過頭去,不再理他,拿起手邊的書來看。
白振揚感覺自己要被怒火燒的灰飛煙滅,可看着唐枚卻發泄不出來,罵她么?還是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