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門外萍兒忽地通報道：「三夫人來了。」

蘇老夫人面色立時一沉。

楊氏進來時，唐枚見她一臉憔悴，人也瘦了。

「兒媳婦來給娘辭行。」她行了一個大禮。

原來楊氏今兒就要走了，唐枚站起來，叫了聲三嬸。

蘇老夫人叫她起來。

楊氏第一眼就瞧見了桌子上擺放的帳冊，心裏一沉，又看兩個管事嬤嬤，便明白一切。

這原本都是她管着的！她看向唐枚的目光變得跟冰錐一樣，但很快柔和的道：「枚兒，你可要好好保重，注意身子。」

「三嬸也要快點養好身體，早日回來。」唐枚有禮回道。

楊氏悲切的看着老夫人，聲音已經哽咽，「娘，兒媳婦走之後，娘千萬不要太操心，枚兒那麽聰明，都可以交給她，兒媳婦不孝，對不起娘！」

想起以往她的孝順體貼，蘇老夫人何嘗不難過。這樣伶俐的人，竟做出這等蠢事！二丫頭不做王妃難道就活不下去了？她做娘的，怎麽都沒有自己女兒看得透？蘇老夫人擺擺手。

楊氏正要退下去的時候，又聽萍兒道：「二小姐來了。」

唐枚抬眼看去，只見蘇若瑾打扮素淡，面目平靜，跟往常並無什麽差別，只是她的手裏拎着一個小小的包袱，像也是來辭別的。

蘇老夫人訝異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蘇若瑾跪下，淚盈於睫，「母親身體不好，我想陪母親一起去別院，還請祖母成全。」

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此時此刻，唐枚不得不重新審視，蘇若瑾是不是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他們三房遇到這種事，本該是急流勇退的時候，可蘇若瑾卻以退為進，仍然不放棄最後的機會。

不過，這確實是唯一可利用的了，不抓住的話，也許後悔莫及。

蘇若瑾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等候，她年紀大了，楊氏這一去，老夫人定然不會再讓楊氏插手她的婚事，至於嫁給誰，只能全憑老夫人的意思。

楊氏見蘇若瑾如此，眼淚頓時流了下來，一時間，房間裏滿是抽泣聲。

那對母女倆的可憐樣子終於叫蘇老夫人略略心軟。

唐枚正想着是不是要順水推舟的時候，只見一道矮小的身影飛一般的躍了進來。

外頭的人阻攔不及，驚呼道：「五小姐……」

蘇若瑤眼角一掃，冰冷的目光落在蘇若瑾的身上，旋即跪下來道：「祖母，我年紀還小，就算陪着母親去別院三年五載都不成問題。可二姊還要嫁人，如何能去得？還請祖母允許我陪母親去，二姊就留在家中吧！」

蘇若瑾的臉色霎時雪白一片。

楊氏忍不住去拉蘇若瑤的衣角，「瑤兒，你在說什麽！」

蘇若瑤這一番話就像一根針戳破了那兩人營造出來的悲傷氣氛，給蘇老夫人當頭棒喝，她看向蘇若瑾的眼神立時嚴厲了起來。

沒錯，這母女倆是在利用最後的那一份親情，企圖讓她中途改變主意，留下楊氏！

「五丫頭，你雖然年紀小，但去別院還是不合適，你娘自有人照顧，無須你們兩個女兒操心。」蘇老夫人對着楊氏道：「天色也不早了，趁早上路。」

楊氏嘴唇抖了抖，心知再無挽回的機會，只得垂淚走了，蘇若瑾與蘇若瑤都去送她。

楊氏坐上馬車離開侯府後，蘇若瑾才質問蘇若瑤，「剛才好好的，你為何要來說這番話，難道你不想母親留下來嗎？」

蘇若瑤不屑的冷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母親在這裏，只是為人作嫁，你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母親做這些事，難道不是你慫恿的？我可不想她一錯再錯，到時候被祖母直接趕回娘家去。」

平時這個妹妹幾乎不太說話，沒想到她一張口，字字鋒利。蘇若瑾與她對視一會兒，忽地苦笑道：「五妹，你誤會我了，我要早知道母親會如此做，一定會阻攔她，母親受到祖母責罰，於你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你再怎麽狡辯都沒有用，我不會信的。」蘇若瑤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蘇若瑾幽幽道：「母親現在去了別院就好了嗎？沒有母親，咱們三房的人還不是任人搓圓捏扁？」

蘇若瑤聽聞此言，回過身來，蘇若瑾露出很是擔憂的表情。

蘇若瑤不為所動，「誰會欺凌咱們？你當人人都像你，一心要做王妃不擇手段嗎？母親全心為你，到頭來落得這個下場，要說險惡，沒人比得上你，你還會怕人踩到你頭上？」

蘇若瑾的臉色由青到白，她長這麽大，從未被人如此說過，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當下氣得發抖，斥責道：「你血口噴人！」

「我只是不同你計較罷了，這王妃之位，從來就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蘇若瑾簡直要氣瘋了，「你、你……」

蘇若瑤看到她如此模樣，面上更是充滿了不屑之情。從小到大，這個庶姊就戴着面具生活，府里無人知道她的本性，她一意討好母親，生生把自己的母愛給奪去一半，甚至她說起這個姊姊的壞話，母親竟然都不信。久而久之，她便絕口不提，至少蘇若瑾沒有做過讓他們三房丟臉的事情，也一直受到祖母的疼愛，這是個好現象，直到最近幾年，談及婚嫁，事情才有了很大的轉變。

「你好自為之。」撂下話，蘇若瑤轉身走了。

蘇若瑾立在那裏，氣得渾身發抖。

「小姐，別理會五小姐的話……」碧水小聲安慰。

蘇若瑾沉着臉，一句話不說，也氣沖沖的走了。

片刻後，假山後面探出一顆頭，正是春芬，她瞅了瞅，見周圍沒人，快速的跑了回去。

「兩位小姐果然吵嘴了，少夫人料事如神。」春芬翹起大拇指，又驚訝的道：「五小姐原來一點也不喜歡二小姐，說是二小姐慫恿三夫人做出那些事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當時看到那兩姊妹在老夫人面前的舉動，就知道蘇若瑤不想再沉寂下去，其實唐枚一直弄不明白蘇若瑤的心思，今日得見，才知道她是最通透的。

這些年默默無聞，她並不是真的平庸。

劉嬤嬤聽完也深思了會兒，半晌才道：「要是五小姐說的是真的，那二小姐也太……平日還真看不出來，這人吶，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夫人對她可是掏心掏肺，為了她的嫁妝，自個兒都沒錢吃藥了，這次又想盡辦法阻攔三小姐去天音觀，唉，原先想着三夫人咎由自取，現在看她，也是可憐，養了個白眼狼還不自知。」

唐枚調整一下坐姿，翻開了帳本，「這事到此，不管是不是二妹在背後推動，如今五妹當面說了這些，她除了退讓、忍耐，也做不了別的。」

劉嬤嬤點頭道：「可不是，咱們就等着三小姐回來，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唐枚只低頭看着帳本，之前老夫人提點了她一些，但要管好肯定還得自己親力親為。

整個侯府那麽大的家業，要說她不想沾手，那是不可能的。看看二房、三房都虎視眈眈的，雖說馮氏與她暫時是一條心，可蘇炎到底年紀還小，以後大了，也許會生出矛盾。

老夫人年紀又大了，她要是不着手接管，將來若出現意外誰曉得情況如何，蘇豫可是侯爺，這個家名正言順最後都要落在她的手上，她可不想到她手上時只剩一個爛攤子。

這些年，二房三房在各處都安插了人手，數目頗大，暗地裏使壞的，還不都是這些人？

像之前提到的初月，她完全不知道是哪號人，要不是從小周身上順藤摸瓜，當真不知道她與三房是有聯繫的。

「那田嬤嬤、袁嬤嬤都是什麽人？」唐枚問劉嬤嬤。

劉嬤嬤是有個冊子記人的，當即就翻出來看，「田嬤嬤是老夫人的陪房之一田家生的女兒，袁嬤嬤是世仆了，在侯府已經有五代。」

袁家是在老夫人嫁過來之前就是侯府的人，資歷真是挺高的，唐枚接着又問了好多事。